浴火
冬至时下了场雪,给荒秃的山岭披了身孝衣。
一双双黑布棉靴踩着一寸来厚的积雪,嘎吱嘎吱的声响落在静寂的山路上。
送亲的队伍有十几人,穿着火红的短打棉袄,押着红绸系花的嫁妆,抬着朱漆锦缎的喜轿,在苍茫的山路上前前后后地走着,好似月老的姻缘线落在白练上。
轿帘子被纤纤玉指掀起一角,媒婆看见机灵地跑了过去,却因长得矮胖够不着,只能点起小脚伸长脖颈,将耳朵拼命贴上大红的蜀绣鸳鸯盖头,听亲娘子吩咐。
“过了紫玉山,掌灯前就能到了,姑娘大可放心……”媒婆好声好气回道。
话音还没落,轿身猛得摇晃,绸布帘子也随即落下,原来是有个轿夫脚底打滑,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倒。
媒婆又撒开小脚跑过去,对一个麻脸轿夫嗔怪道:“仔细着点!雪天道滑,小心脚底下!”
麻脸轿夫苦着脸埋怨道:“从早晨走到现在,肚里没食了,腿肚子能不打颤么。”
媒婆又怒:“你这懒鬼,也不看看这什么地界,还不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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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从绫罗帷幕的轿舆中传来温婉的女声,新娘道:“王妈,佣人们都累了,时候尚早,就在此地歇息片刻吧。”
走了小半天,媒婆也累得紧,听主子发话连忙让人落了轿,一众人在岁暮天寒的山路边歇脚。
啪嗒!一坨雪从松叶上掉下来。喜鹊蹬枝,扑棱着翅膀飞向空中,徒留一声清脆鸟鸣。
也不怪送亲的队伍急着过山,这紫玉山上有个风篁寨,是远近闻名的山匪窝子,立了已有六十个年头,依然屹立不倒,熬死了两位皇帝。
初代首领是个立过军功的武人,因揭发上司卖国求荣反遭诬陷,被逼无奈来到紫玉山落草。
当时战火纷飞,民不聊生,不少流民投寨入伙。
虽然为寇,风篁寨却不是无法无天之地,其中法度甚是严格,奉行“只劫不义财,不伤无辜命”。若是有人胆敢触犯了法度,轻的挨上几十棍子,重的杀鸡儆猴。
十几年后战乱虽然平息,但朝堂上乌烟瘴气,官吏横征暴敛,地主乡绅为富不仁。二代首领便带领大家开垦荒山,植树种田,寨中仓廪丰盈,逢年过节还会赈济穷苦。
现在传到暗讽林家而被陷害入狱,差点丢了性命。
陆青筱无视众人的不满,也不顾孙儒的劝谏,反而和义姐林幽若亲密无间,情同手足。
甚至,当孙儒把林幽若暗通府兵的证据摆在面前,陆青筱仍然无动于衷,还想再给她一次机会。
不料,除夕夜宴之时,府兵从北门奇袭风篁寨,后山的机关全部被暗中破坏,本该触发的滚石火雷静默无声,只有官军的信号弹,犹如新春的烟火响彻夜空。
剑雨簌簌而下,烈焰四面燃烧。
头领小卒们对这个一意孤行的老大心灰意冷,大部分人卷了细软家当溃散奔逃,舍命抵抗的少之又少。
看着林幽若被绑着作为人质推搡进入密道,陆青筱目如死灰,心如刀绞,不知是恨更多还是悔更多。
陆青筱没有苟且偷生,像一只杀红眼的孤狼困兽犹斗,带着数十根箭矢走进火海,她宁愿被烧成灰,也不想被枭首挂在城头示众。
鲜血从前额流下进入眼眶,灼灼火光中,陆青筱视线渐渐模糊,耳边火雷炸裂的巨响越来越远,全身被割伤的地方,痛感越来越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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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累了,卷了,慢慢合上眼睛,但愿下辈子生在一个盛世,在桃源般的偏安一隅,过自在逍遥的小日子。
又一声巨响,震天动地。
陆青筱隐约听见耳边传来小孩子带着哭腔的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