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红簪劫
永昌三年七月廿三的夤夜,天穹仿佛被戳了个窟窿。紫电劈开墨色云层时,浣衣院的青石砖缝里渗出暗红色血水——那是沈知檀膝头渗出的血,此时跪在暴雨中,十指深深抠进石板缝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父亲的血是不是也曾这样渗进诏狱的地砖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她狠狠压下。三日前,沈家满门获罪,父亲被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凌迟处死。而她,从御医之女沦为王府最低贱的浣衣婢。
啪!荆棘条抽在后背的力度让沈知檀往前一栽,整张脸扑进装满锦袍的木盆。胰子水呛进鼻腔的瞬间,她听见自己脊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罪臣之女也配用胰子崔嬷嬷绣着金线的翘头履碾过满地玉簪花瓣,用你的脸蹭!蹭到这些袍子比雪还白!
沈知檀抹掉糊住视线的血水,咬紧牙关,舌尖抵住上颚,硬生生咽下喉间的血腥气,十指死死抠住盆沿。缓缓抬头,铜盆里的倒影映出自己破碎的容颜——苍白的脸颊上横亘着几道血痕,发丝湿漉漉地贴在颈侧,狼狈至极。
聋了不成崔嬷嬷见她不动,冷笑一声又一记荆条抽在耳际的皮肉,铜盆里的倒影突然被闪电照得雪亮。崔嬷嬷浑浊的眼珠骤然收缩,荆条尖端挑起少女湿透的后领:这是什么
沈知檀还未来得及反应,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粗粝的指甲抠进她后颈皮肉,在漫天紫电中,那枚暗红色胎记宛如浴火朱雀,振翅欲飞。
这胎记……母亲生前从未提起过。沈知檀心头一颤,却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睫,任由崔嬷嬷掐着她的脖颈,像审视一件货物般打量她。
不可能...老嬷嬷踉跄后退,呼吸急促起来,绣鞋踩碎了一地玉簪花瓣,枯瘦的手指微微发抖。但转瞬她又恢复阴鸷神色,仿佛方才的失态从未发生。贱骨头就是贱骨头她啐了一口,从污泥中拎起件玄色里衣甩在沈知檀脸上:王爷剿匪受的伤,衣服沾了血,你可得仔细着洗。
浓重的血腥气混着龙涎香扑面而来。沈知檀盯着衣襟处暗褐色的血渍,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这血……是新鲜的。
她忽然勾起一段回忆——三年前那个同样暴雨倾盆的夜晚,瘟疫肆虐京城。十五岁的沈知檀蜷缩在药铺角落,看着父亲为流民施药。忽然一队铁骑冲破雨幕,为首的蒙面将军翻身下马,将染血的护腕塞进她手里:金创药,给你父亲。护腕内侧绣着个渊字,被血浸得发黑。
发什么呆!用牙咬着拧。崔嬷嬷的呵斥将她拽回现实,鞋尖抵住沈知檀下颌,王府的锦缎,岂是你这贱骨头的手能碰的
沈知檀垂下眼帘,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她缓缓张口,当绣着蟠龙纹的衣角触及唇瓣时,铁锈味在唇齿间蔓延。她听见自己臼齿摩擦的声响,混着远处被飓风绞碎的铜铃残音,像是谁把玉簪花碾碎在青石板上。
暴雨如注,铜盆里的水被血染成淡红色。她的膝盖早已磨破,血水混着雨水在青砖上蜿蜒,像一条细小的蛇,悄无声息地爬向墙角那株奄奄一息的玉簪花。
子时的更鼓穿透雨幕时,沈知檀的掌心已经看不出原本肤色。铁钉藏在第九根浣衣杵里,当她把最后一件锦袍摔进竹筐时,三寸长的铁钉直接贯穿了右手。
啊!惨叫脱口而出的刹那,她咬住了染血的衣袖。崔嬷嬷举着灯笼凑近,火光在沟壑纵横的脸上投下鬼魅般的阴影:这就受不住了当年你母亲...话音被马蹄声斩断,崔嬷嬷听闻极速离去。沈知檀趁机拔出铁钉,鲜血溅在杵身上显出个模糊的昭字。这个发现让她浑身发冷——二十年前昭仁太子暴毙,涉案的浣衣局宫女全被赐了鸩酒。
雨更大了。当沈知檀把第十筐浣好的衣物摞上板车时,远处忽然传来环佩叮当。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