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ICU的监测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像把生锈的锯子来回切割神经。
林晚在镇痛泵的嗡鸣中睁开眼,左手无名指传来钻心的痒,那里本该戴着婚戒,此刻只剩一道苍白的戒痕。
醒了
顾沉的声音从窗边传来,白大褂被晨光镀成冷银色。
他正在翻阅她的病历,金丝眼镜滑到鼻梁,露出眼尾那颗泪痣。
这是她曾经吻过千万次的地方。
林晚别过头,看见床头柜上并排放着两个药瓶。
左瓶是琥珀色的地高辛,标签上写着每日0.25mg;右瓶是白色止痛片,医嘱栏空白。
她突然想起昨夜那个荒唐的梦:十二岁的自己抱着脏兮兮的兔子玩偶,在顾宅花园里追着十八岁的顾沉。
少年转身时,掌心躺着一枚银杏叶,叶脉里渗出猩红的药液。
解释。
顾沉将药瓶砸在金属托盘上,玻璃撞击声惊飞窗外的灰雀。
他袖口沾着碘伏的污渍,指节处有新鲜的咬痕,那是她室颤发作时无意识留下的。
林晚用肘部支起身子,导管在锁骨下撕出锐痛:顾主任查房的方式...咳...真特别。
镇痛泵被她悄悄调高剂量,声音飘忽得像是从深海传来。
顾沉突然掐住她的下颌,拇指按在淡青的血管上:地高辛联合胺碘酮,你当自己是药理学教材的禁忌案例
他身上的消毒水味裹着雪松尾调,是林晚亲手调的香氛,此刻却呛得她眼眶发酸。
监护仪发出急促的报警声。
护士冲进来时,正看见林晚弓着身子干呕,淡黄色胃液溅在顾沉定制西装上。
他后退半步,腕表磕到输液架,表面蛛网般的裂痕与三年前那个雨夜如出一辙。
暴雨冲刷着顾宅的落地窗,水晶吊灯在林晚头顶摇晃。
她攥着婚纱下摆,蕾丝花边被冷汗浸透,在膝头皱成惨白的浪。
你以为披上白纱就能抹干净手上的血顾沉将婚书摔在香槟塔上,纸页被酒液染出褐斑,顾太太的位置,是你妈用两条人命换来的。
林晚踉跄着扶住罗马柱,腕间的烫伤疤在灯光下泛着釉色。
二十分钟前,她还在更衣室对苏念微笑:这条腰链会不会太紧此刻苏念却站在顾沉身后,珍珠耳坠晃出冷光:阿沉,林姨当年开的确实是伯母的车...
宾客的窃语如毒蛇游走。
林晚看着顾沉拾起裁纸刀,锋刃划过她亲手绣的并蒂莲纹样。
丝绸裂帛声里,他扔来钢笔:签了它,你还能穿着这身戏服演下去。
协议第八条墨迹未干:婚姻存续期间,乙方不得以任何形式孕育子嗣。
林晚在盥洗台前掬水洗脸,镜中倒影与婚纱重叠。
她摸索着打开药柜暗格,备用止痛片混着凉水吞下。
手机突然震动,陌生号码发来照片,顾沉与苏念在顶楼天台,女人的手正抚平他领口皱褶。
林医生,3床室颤!
走廊传来急呼。
她扯掉留置针冲出去,血珠在瓷砖上连成断续的红线。
除颤仪充电的嗡鸣中,她瞥见玻璃窗外的紫藤花架,那是顾沉母亲生前最爱的花,此刻却缠满枯枝。
200焦耳准备!
林晚的左手又开始抽搐,患者胸壁在电击下弹起。
当第三次除颤成功时,她靠着墙缓缓滑坐,掌心按到冰冷的金属物件。
是顾沉的铂金领针,针脚刻着S.N.。苏念名字的缩写。
夜班室的月光像把解剖刀。
林晚蜷缩在值班床上,止痛片在胃里烧出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