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闺中沉疴

    上古之世，鸿蒙初辟，天地间灵气如潮，孕万千奇物。太行东麓有城名曰阳城，其间朱门连云，市列珠玑，苏府便踞于城西风水宝地。府门匾额积善堂乃前朝皇帝亲书，门柱刻联忠厚传家远，诗书继世长，府内楼阁参差，假山流水相映成趣，四季皆有奇花异草，乃方圆百里第一等富贵人家。

    家主苏宏，年四十有二，生得面如冠玉，唇若涂朱，性若春阳煦物，常乘雕花马车，携粮米布匹，赈济孤寡于市井。每至灾年，必开仓放粮，活人无算，故百姓皆称苏大善，官府亦赠义薄云天之匾。膝下独女若雪，诞于孟春时节，其夜有异香满室，三日不散，周岁抓周，独取案上毛笔，故乳名文姝。及长，生得眉如春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举止娴雅若弱柳扶风，诗词歌赋过目成诵，尤善抚琴，一曲《汉宫秋月》能令白鹤盘旋，路人驻足。

    时维暮春，柳絮纷飞如雪。若雪晨起梳妆，对镜理鬓，忽觉一阵眩晕，手中象牙梳当啷坠地，清脆之声惊飞檐下紫燕。丫鬟春桃闻声入内，见状急扶小姐至床榻，见其面色苍白如纸，唇无血色，忙以冰帕敷额，唤来府医李郎中。李郎中诊脉良久，指尖微颤，谓苏宏曰：小姐脉息虚浮，似有异物阻塞心脉，然非风寒暑湿之症，竟似......似中了上古邪咒。苏宏惊问：何解郎中摇头叹曰：此症亘古未见，非草木金石可医，需寻奇人异士，或有转机。

    苏宏闻言，如遭雷击，踉跄退半步，扶住廊柱方稳身形。望一眼闺房内憔悴的女儿，心下剧痛，遂遍遣家丁，广邀天下名医：有隐于终南山的清虚子，年逾百岁，鹤发童颜，携《黄帝内经》孤本而至；有云游四海的圣手华佗传人张真人，负青囊，骑蹇驴，跋涉千里而来；更有苗疆蛊师、东海方士，皆言从未见过此等怪症。月余间，药汤灌下百剂，针灸施过上千次，若雪却一日比一日消瘦，竟至茶饭不进，唯靠参汤续命。

    苏宏忧心如焚，遂于城门悬千金榜文，曰：若能治愈小女沉疴，愿以万两黄金、百顷良田相赠，绝不食言。榜文甫出，观者如堵，然应者寥寥。每日皆有江湖郎中、游方道士至府前，或夸口能起死回生，或献奇药怪石，然无一见效。苏宏虽明知虚妄，仍一一厚待，只望能有万一之转机。

    如此又过旬日，若雪已瘦得形销骨立，每日唯有出气多、进气少。苏宏夜夜长跪于祖宗祠堂，焚香叩首，额角撞得鲜血淋漓，祷曰：列祖列宗在上，苏宏愿减寿十载，换小女康愈。若能如愿，必广修庙宇，塑金身百尊，以报天恩。其声悲切，连祠堂梁柱上的蛛网亦簌簌而落。

    府中丫鬟春桃，与若雪情同姐妹，见小姐病笃，心下悲痛难抑。一日寅时，趁众人不备，私自携银锭出府，往城北城隍庙祈福。夜露深重，春桃行至巷口，忽见一老道蜷卧于墙根，鹑衣百结，垢面蓬头，顶结三髻，旁置一葫芦，上贴褪色符纸，书悬壶济世四字。春桃近前，见老道虽形貌猥琐，却有一双朗目，精光内敛，不似凡人，遂拜倒在地，哭道：仙长救我家小姐！

    老道闻言，缓缓睁眼，抚掌笑曰：小娘子可是为苏府小姐之事而来春桃大惊，叩头曰：正是！仙长真乃活神仙，竟知奴家心事。老道坐起，从葫芦中倒出一粒丹药，递与春桃，曰：此药可吊住令爱三日性命，速引吾见你家主人。春桃接过丹药，只觉入手温热，有淡淡药香钻入鼻中，精神为之一振，忙起身引路。

    至苏府门前，守门家丁见老道形貌猥陋，横戟拦阻，骂道：哪里来的臭叫花子，敢闯苏府！春桃急道：此乃仙长，能救小姐！双方争执间，苏宏正自内庭而出，见状忙叱退家丁，整衣作揖道：仙长勿怪，小女病重，下人多有鲁莽。若能救小女，苏某必重谢。老道还礼道：贫道云游至此，感苏公善念，特来相助。遂随苏宏入府，至正厅坐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