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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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卷着雪粒子在鄂州城外的官道上呼啸**,十岁的陈与把冻僵的手指缩进破烂的袄子里。母亲滚烫的额头贴着他的后颈,父亲深一脚浅一脚的脚步声在雪地里拖出长长的血痕。
再撑半日...父亲的声音像是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鄂州城有施粥...话没说完就被北风绞碎。陈与数着父亲背上的箭伤,那些金兵铁骑留下的血窟窿结了冰碴,在月光下泛着青黑。
破庙残破的飞檐挑着半轮冷月,陈母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暗红的血沫溅在儿子冻得发紫的手背上。当家的...她揪住丈夫的衣襟,让阿与去寻些草根...
陈父把妻子轻轻放在断壁下,转身时腰间短刀发出轻响。陈与知道父亲要去做什么——自淮南道开始,官道两侧的树皮早被剥得精光。他缩在母亲怀里,听见远处传来刀刃砍进冻土的闷响。
小郎君...沙哑的呼唤惊得陈与汗毛倒竖。破庙角落的干草堆里,半张溃烂的脸从阴影中浮现。那人穿着褴褛的皮甲,腰间铁牌刻着模糊的忠翊二字,右手死死按着腹部渗血的绷带。
半块炊饼...伤兵颤抖的左手举起几页发黄的纸,换《武经总要》的锻甲篇...陈与盯着对方指缝间露出的铠甲图样,突然被母亲冰冷的手捂住眼睛。
破风声骤起。陈母像护崽的母狼般扑过去,发髻间磨尖的竹簪直刺对方咽喉。伤兵闷哼着格挡,纸页在撕扯中散落,陈与看见母亲咬住那人手腕时,鬓角白了大片。
阿娘!陈与刚要扑上去,后颈突然被父亲铁钳般的手掌扣住。陈父双目赤红地盯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喉结滚动着咽下嘶吼。当陈母攥着染血的纸页跌回儿子身边时,庙外传来金铁交鸣的脆响。
五更梆子敲到第三声,陈母把儿子冻僵的脚塞进自己怀里。她的嘴唇已经泛青,却将最后半块硬如石头的炊饼掰成三份:当家的带阿与走...话未说完,陈父突然暴起夺过妻子手中的纸页,发疯似的撕成碎片。
就是这些破纸!他额头青筋暴突,若不是你非要带着书箱逃难...陈母抬手给了丈夫一记耳光,碎裂的玉镯从腕间滑落。陈与呆呆地看着父母第一次争吵,直到母亲剧烈抽搐着歪倒在他肩上。
子时雪色最浓时,破庙梁柱上垂下的蛛网结了冰晶。陈父用短刀在供桌下挖坑,陈与忽然发现母亲的手还紧紧攥着块染血的绢帕——里面裹着片残缺的锻甲图,边角处画着状如北斗的星图。
走!陈父突然扯起儿子往庙外冲。陈与回头望见伤兵正趴在母亲胸口撕咬,月光照见那人腰间铁牌翻转,露出背面的金文虎头徽记。他刚要尖叫,整个人被父亲抛进及膝深的雪窝。
**雪地上绽开的血梅惊醒了陈与**。他趴在父亲背上,看着箭羽在月光下划出银弧。三个包着头巾的流寇从枯树林里钻出来,为首者手里的斩马刀还滴着人油。
小崽子值两斗黍米。沙哑的笑声混在风里。陈父突然发力狂奔,断腿处绑着的木棍在雪地里戳出深坑。追兵越来越近,陈与听见父亲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脚踝往下淌。
当第二支箭穿透陈父的右肩时,老人突然把儿子塞进路旁的荆棘丛。陈与透过枯枝看见父亲反手抽出短刀,刀光闪过时竟有青芒流转。冲在最前的流寇捂着咽喉倒下,另外两人怪叫着举起铁叉。
跑!陈父的嘶吼混着血沫。陈与刚爬出两步就跌进雪坑,抬头时正看见铁叉刺穿父亲胸膛。月光突然暗了刹那,他听见某种利器破空的嗡鸣,像是北地胡笳混着江南丝竹。
两道银虹自官道尽头掠来,所过之处积雪翻涌如浪。陈与看见那两个流寇保持着举叉的姿势僵立,脖颈处慢慢渗出红线。雪地上站着个佝偻老者,右手提着带鞘双刀,刀柄上缠的麻布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