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烬余录》
1
诊断书与庆功宴
进行性神经退行性病变…罕见类型…预计生存期…很抱歉,安女士,可能只有几个月了。并且,您会逐渐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记忆力也会严重衰退…
医生后面说了什么,安然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握着那张薄薄的诊断书,指尖冰凉,仿佛那不是纸,而是一块寒冰,正迅速冻结她的血液,她的生命。几个月失去控制失去记忆她才三十岁,她和顾沉的婚姻才刚刚走过第五个年头。
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钥匙在锁孔里转了几圈才插进去。门一开,一股与她此刻心情格格不入的热烈气息扑面而来。客厅里,她的丈夫顾沉,那个在她眼中曾是全世界的男人,正意气风发地和他的得意门生林薇薇讨论着什么。
……所以这次项目的成功,薇薇你居功至伟!晚上的庆功宴,我已经安排好了,城中最好的酒店,所有高层都会到!顾沉的声音带着难掩的兴奋,看向林薇薇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林薇薇年轻漂亮,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崇拜和羞涩:都是顾老师您指导有方。
他们沉浸在成功的喜悦里,甚至没第一时间注意到门口的安然。直到安然换好鞋,发出轻微的声响,顾沉才转过头,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秒:回来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不等安然回答,他的注意力又被林薇薇递过来的一份文件吸引。
安然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有点累。她迅速敛起翻涌的情绪,那熟练的动作如同刻入骨髓的本能,再次将自己严丝合缝地塞进顾太太那温婉端庄的躯壳里。心,却像是猝不及防被丢进冰水混合物,一寸寸冻结,直至麻木。那些为他孤注一掷抛下的似锦前程,那些蜗居陋室却描摹未来的炽热甜蜜,那些他曾信誓旦旦许下的磐石与港湾——此时此刻,都褪色成一张张苍白而可笑的讽刺画。他的目光,已然更多地黏着在那个年轻鲜亮、能为他事业冲锋陷阵的林薇薇身上了。
电话那头,顾沉正唾沫横飞地敲定庆功宴的座次细节,话锋忽地一转,语气轻快得像在吩咐司机:晚上自己弄点吃的,早点休息,别等我。那份理所当然的腔调,像根微不可察的芒刺,悄无声息地扎入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底。安然的视线失焦地飘忽,最终,沉沉地落在了书房角落——那个蒙着一层薄灰、仿佛被时光遗忘的旧录音笔上。
那是他们白手起家时,捕捉吉光片羽灵感、记录唇枪舌战争论的伙伴,公司驶入坦途后,便被遗忘在角落积灰。此刻,一个念头却破土而出,顽固地占据了她的脑海:录下来。把这正在倒数的时光,连同那些他熟视无睹、或根本不屑一顾的真相,一并刻录下来。
顾沉已利落地套上外套,步履匆匆地朝门口走去——他要去接林薇薇,共赴那场为她加冕的庆功宴。他的背影挺拔依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决绝,连一丝余光都未曾投向她。
安然僵立在空旷的客厅里,听着厚重的门砰地一声合上,隔绝了内外。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惯用的古龙水味。她木然地挪过去,拿起那支录音笔,指腹拂过冰凉的外壳,拭去薄尘,然后,近乎虔诚地,按下了那个小小的红色圆钮。嘀——一声轻微的启动音,如同一把冰冷的钥匙,在她死寂的心湖深处,悄然旋开了某个禁忌的序幕。
2
秘密的开始与无意的针
夜,深了。顾沉还未归来。安然独自蜷在书房那张过大的椅子里,对着眼前沉默的录音笔,开始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独白。顾沉…是我…安然。她声音发飘,裹挟着怎么也压不住的颤抖,今天…医生说…我…我病了…很重…他说…时间不多了…他说我会…忘记所有…滚烫的泪无声砸落,她猛吸一口气,试图稳住自己,好多话…堵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