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社干部和公家人才配得上有的大金鹿自行车。
马河湾村土地瘠薄,村上的人世代受穷。所以媒人一提起穷字,玉英爹娘的脸上立时露出窘态,好像揭了他们的短似的。
媒人前脚才刚离开,玉英的小姐妹们后脚就涌进玉英家看包袱来了。一绿一红两块直贡缎,一块紫红色灯芯绒,还有蓝色凡尔丁、锦纶华达呢和灰色涤卡三块裤料。另外还有成双成对的鞋、袜,羊毛围巾,毛巾,香胰子,雪花膏,扎头绳子等细碎。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远远地超过了当时流行的彩礼定数。小姐妹们人人称羡不已。
还有一挂自行车哩,大金鹿的。玉英娘说。
小姐妹们顺着玉英娘手指的方向看去,的确,院子里的太阳光底下支着一辆乌黑闪亮的自行车。小姐妹们又是一阵的啧啧赞叹。只是大金鹿自行车在玉英家没存放几天就又给推走了,由哥哥玉山推进了东庄上的李家。
玉英的眉头虽然展开了,可是心里头还在七上八下的打着鼓。听媒人的意思,除了那人比自己大两岁以外其他的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可是男长女两岁应该是自古以来最佳搭配,怎么能说成是缺陷呢再说了,只有像哥哥这样上了一定岁数还打着光棍儿的人才不得已转亲或换亲,正常人家谁会采用这种方式结亲呢
马河湾离富楼三十多里路的距离,除了媒人的一张嘴,再也没有任何可以获取陈家信息的渠道。
收到彩礼后,玉英家就开始着手张罗着办喜事了。陈家的妹妹已经嫁到李家去了,单等着玉英过门儿以后,哥哥玉山便可以迎娶新娘了。田家一天到晚喜气洋洋的。媒人要去玉英的生辰八字,不久便定下了结婚日期和去公社登记的时间。
心里头一直疙疙瘩瘩的玉英暗暗地拿主意:别以为送了彩礼就板上钉钉变不了啦,哼,登记那天见到那个人,要是相不中的话我也照样不愿意,爹再敢强迫我我就当着公社人的面说是包办的。玉英满脑子里尽是《小二黑结婚》中小琴的镜头。
登记那天,玉英是由父亲和姐姐一起陪着去的公社。公社驻地正在逢集。公社坐落在一条土街上,门口熙来攘往的赶集的人络绎不绝。玉英随父亲和姐姐进了大门,见院子里青砖灰瓦的房前的树底下站着几个人,心里立马咚咚咚的一阵乱跳,脸臊得发烫。
他们穿过一片长满冬青和月季的花池也来到树下,玉英的父亲超前一步双手垂立,恭恭敬敬地冲一位年轻人问登记在哪儿玉英父亲小的时候读过许多年私塾,养就了一副打躬作揖的夫子遗风。
年轻人没有理会眼前这个胡子邋遢的老头在说什么,而是把眼睛一直盯在玉英的身上,那目光像要粘了层皮下来似的、眼珠子上上下下地来回打转。倒是他身旁的一个人抬手向前方指了指。恰在这时,法桐树后面瓦屋的玻璃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位干净利落帅气的小青年,白衬衫,黄军裤,腰里扎着条军用皮带,把个高挑秀颀的身材衬托得玉树临风。
玉英眼前一亮,心里头说不清的一阵子慌乱还是悸动。
陈传玉、田玉英进来。
小青年张开弧线优美的嘴唇,露出两排雪白整齐的牙齿。
玉英的心像是被谁给抓起来抖搂了一下似的。她收回目光很着意地朝身边看了一眼,她想在树下这三个年轻人中辨别出那个叫陈传玉的他来。三个年轻人中一个又黑又瘦,长着一口龅牙;一个又矮又粗,满脸的癞蛤蟆疙瘩。第三个虽然身架和长相还算周正,可是说话的时候手舞足蹈,像是个结巴。三人中的哪一个都对不上玉英心中的那幅图画。
皇天爷,亲祖宗,保佑保佑我吧!
当姐姐玉兰摇着玉英胳膊说,走,咱们进去吧,叫你了时,玉英才感觉到自己身上和手心里全是汗水。玉英迈上台阶。小青年就站在门口的一旁。宽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