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听说这里将要发生一场恶战,村上的人立马收拾行囊、携老将幼地汇入到逃反大军,和他们一起朝着正南方向仓皇逃离而去。
陈兴旺出来寻他爷爷不见,才把逃反难民潮的信息带进这深宅大院的家里的。一家人立刻慌作一团,赶紧着手收拾东西,准备行囊……
陈兴旺家到他爷爷这辈儿还是积攒下些家业的,怎奈近几年连遭三次土匪洗劫,最后一次还把陈兴旺的母亲架了去当人质,他们家卖掉了最后的十顷良田才又把她给赎了回来。
眼下陈兴旺家里只剩下了这片七八间房的三进四合院和三十亩薄田。
外面灯影幢幢人声鼎沸,不时有爆炸声隐隐传来,天空的西北角方向不时有红光一闪一闪的,火烧云一样。陈兴旺的奶奶哆嗦着双手把门关上,落上锁,然后把钥匙交到陈兴旺的母亲的手上说,你们先走吧,我到村头上去等他爷爷回来,然后再一起赶你们去。
陈兴旺的母亲就扑通一下跪下了,颤抖着声音说:娘,这会子爹不在,您就是咱们家的主心骨,这一家人就全靠你了。咱们都等了大半天了,听来群说庄上的人能走的都走了,要不咱先走一步,爹回来看见咱家门锁着自然会赶咱们去的。
万一他找不到咱呢
反正都是随大溜往南去。就算万一碰不上,等鬼子一走,咱们不都又回来了吗到那时候,爹不就也回来了吗
这……唉,这兵荒马乱的,嗨!
娘,要走咱们就一起走!您老人家要是不走,俺也都不走了。要死咱们一家人也得死在一块儿啊!
一提到死,陈兴旺和小他一岁的姑姑也都跪倒在地上放大悲声地嚎哭起来,虽然他们对死的理解和认识还不十分的清晰。他们一人扯着陈兴旺的奶奶的一只胳膊边哭边摇晃着喊走。
这时,恰有后院几家邻居一起急急慌慌从他们家门口经过,其中一个是陈兴旺跟着读书的私塾先生,他棉袍前摆的一角掖在布腰带上,一边走一边转回头来说:大嫂子还不快点走日本鬼子马上就要打过来了啊!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赶快逃命兮!
陈兴旺的奶奶这才如梦方醒。然后急忙拉起他们,一家人跟随在人群的后面。
陈兴旺的身上斜背着个包袱卷儿,手里牵着那头瘦驴。驴背上搭着盛粮食的口袋、棉被和锅碗瓢勺。
陈兴旺的母亲的肩上挎着一大包袱衣裳,胳膊弯上挎着只箢子,里面装着煎饼、咸菜、窝窝头和煮鸡蛋。
陈兴旺的奶奶和母亲裹着三寸金莲,走起路来摇摇摆摆一步三颤,陈兴旺的姑姑身量还没有长成,她七岁开始裹脚,脚虽不似母亲和嫂子的那般小,却也辣椒似的,走起路来像踩高跷一样。
陈兴旺一手牵驴一手拉着奶奶,奶奶则牵着姑姑,不多一会儿,前边的人群便无影无踪了。好在他们知道大致方向,且有人流不断地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们一家祖孙三代深一脚浅一脚一路紧赶慢赶,直走得精疲力竭。
天将破晓时,他们恰巧走到一个村庄的村头上。这时候,困乏、饥饿和劳累使他们实在走不动了,又适逢村头有一大户人家的车屋,陈兴旺奶奶便说这会子天太黑,先到这车屋里歇歇脚吃点东西,然后迷瞪一会儿,等天亮了再走。陈兴旺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而且,棉袄和棉裤里头像水浇的一样。他赶忙把驴拴在车屋旁边的树干上,再把驴背上的东西一一扛进了车屋。陈兴旺奶奶说把驴也牵进来吧,兵荒马乱的,别让人家给牵走了。陈兴旺遂又把驴牵进了车屋。车屋空图四壁。陈兴旺只好把缰绳拴在靠门口的口袋上。
他们摸黑吃了些干粮,然后就势依着墙根的口袋和包袱闭上眼睛休息。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陈兴旺迷迷糊糊听见有伊里哇啦的说话声;睁眼一看,天已经大亮。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