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折射原理

    沈星玥在抛光最后一块蓝铜矿时，华为手机贴着工作台震了七次。金属砂轮溅起的火星，如流星般划过她未愈的刀痕，宛如三周年纪念日那夜，红酒杯上不经意间留下的裂痕，顾明城曾说，艺术家的偏执，比那钻戒上的细小划痕更加难以抚平。

    星玥姐，Dior的人又催设计稿了。助理小米抱着样品箱撞开工作室的门，水晶珠帘在穿堂风里碎成七彩的雨，他们说压轴系列必须体现破碎美学，要像冰裂纹瓷器那样……她的话语戛然而止，目光紧紧锁定在我左腕上那块被鲜血染红的纱布上。

    我蘸着硝酸银溶液在牛皮纸上勾勒，笔尖忽然停在锁骨位置。上周顾明城扯断的珍珠项链还躺在珐琅废料盒里，月光正巧照在第三十二颗珍珠的裂璺上，他说这种设计矫情得像是青春期伤痛文学时，解剖刀般的尾音刺穿了工作室的防弹玻璃。

    深夜十一点，急诊室冷白灯光像液态氮浇在皮肤上。周砚白剪开我被氢氟酸灼伤的手套，医用剪刀的寒光闪过他腕间的沉香佛珠。艺术家的手不该当化学试验品。他睫毛在检耳镜反光中投下蝶影，碘附棉球滚过指尖时带起一阵战栗，下次试蚀刻液记得叫我，至少你该相信协和八年制的配液精度。

    我望着他发现出神，消毒水气味突然混进雪松香。医学院辩论赛那年，他就是这样垂着头给我包扎摔倒的膝盖，白大褂口袋里还插着我戏称为死亡芭比粉的保温杯——此刻，那抹略显俗气的粉色在器械盘边缘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悄然滑落，宛如解剖教室窗外细雨绵绵后留下的湿润痕迹。

    周砚白的镊子突然悬停半空，玻璃药瓶映出诊室门缝外晃动的阴影。我后颈泛起细密的刺痛，那种被狼青石划开油花的颤栗感顺着脊椎攀升——两个月前在798开幕式酒廊，顾明城的定制西服上也沾着这种雪松混着消毒水的矛盾气息。

    别动。周砚白的声音擦着耳骨内侧落下，手术钳精准夹住我无名指关节的玻璃碴。染血的碎片坠入不锈钢托盘，敲出类似珍珠坠地的清响。他突然用粤语低语了一句，睫毛在颧骨上投下的阴影，宛如精密CT扫描仪上的一道定位光线，神秘而精准。

    走廊传来意大利手工皮鞋特有的闷响，我数到第七声时，感应门映出半张裹在Dior墨雾灰大衣里的侧脸。顾明城把玩着那枚摔裂的蓝铜矿镇纸，折射棱面在他眼尾割出紫罗兰色的光斑。诊室广播突然切换成肖邦的《雨滴》，周砚白缠绷带的指尖无意识划过我掌心的爱情线，医用胶带撕扯声完美卡在钢琴曲的休止符上。

    第二章：凝血机制

    巴黎时装周的镁光灯淹没在香槟泡沫里时，我正把月蚀系列耳钉刺进模特耳骨。后台更衣室的蒸汽熨斗嘶嘶作响，人造血浆顺着铁艺衣架滴落在镜面地砖上。这些布满倒刺的设计，顾明城曾嗤之以鼻，称之为自残式审美，而今在镜头前，它们却折射出斑斓的破碎虹光，宛如医学院标本室中，被福尔马林精心保存的神经末梢，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3号模特对镍过敏。周砚白的消息穿透后台喧嚣，附带的医疗档案被他用手术标记笔圈得密密麻麻。我轻抚着备用耳夹上那精巧的钛合金卡扣，它源自周砚白的解剖课笔记，记录着一种生物相容性材料的奥秘。模特耳后，细微的组织液在冷光下闪烁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这不禁让我回想起周砚白那精湛的手法，他演示血管缝合术时，持针器在硅胶模型上游走，留下一串串规整的针脚，宛如艺术品。

    庆功宴水晶吊灯下，顾明城摇晃的红酒映出我们扭曲的倒影：收购个工作室而已，何必亲自碰腐蚀剂他指尖敲击桌面的节奏和七年前帮我写商业计划书时如出一辙，那时他刚用三氯乙酸烧掉我画着蝴蝶胎记的素描本，说艺术经商的本质就是腐蚀性重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