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串细微的战栗。
谢谢。她轻声说。
陆沉没有回答,只是在她裸露的肩膀上落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然后转身离开,留下苏沐独自面对镜中的自己和即将开始的演出。
掌声如潮水般退去,舞台灯光聚焦在苏沐身上。她摆好起始姿势,闭上眼睛,等待音乐响起。
当第一个音符从乐团中流淌出来时,苏沐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这是陆沉为她创作的《坠落之前》——他们共同将最初的《伊卡洛斯》协奏曲扩展成了完整的芭蕾舞剧,讲述一个舞者面对生命倒计时的故事。讽刺的是,艺术如今成了她生活的写照。
音乐渐强,苏沐开始移动。起初是缓慢的、试探性的步伐,如同初次学习飞翔的雏鸟;然后逐渐变得大胆,旋转、跳跃,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令人心痛。观众席传来赞叹的吸气声,但苏沐已经听不见了,她完全沉浸在音乐与身体的对话中。
当舞剧进行到中段——象征疾病侵袭的风暴场景时,苏沐感到一阵熟悉的刺痛从脊椎窜向四肢。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肌肉记忆带着她继续舞动。陆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钢琴部分的节奏微妙地变化,给了她调整呼吸的空间。
坚持住,他的音乐仿佛在说,我在这里。
苏沐回应以更激烈的动作,将疼痛转化为艺术。她不再是演绎角色,她就是那个与命运抗争的舞者。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苏沐以一组极速的旋转结束,定格在象征坠落的姿态——单膝跪地,双臂伸展如破碎的翅膀。
剧院陷入短暂的寂静,然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苏沐缓缓起身谢幕,视线模糊地扫过前排观众湿润的眼睛。在舞台侧翼,她看到陆沉站在那里,表情复杂得难以解读——骄傲、担忧,还有某种近乎绝望的温柔。
谢幕结束后,苏沐精疲力竭地回到化妆间。她刚关上门,双腿就背叛了她。她滑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汗水浸透了舞裙。镜子里的女孩面色苍白,嘴唇因为用力咬紧而泛青。
敲门声响起,苏沐勉强应了一声。进来的是舞团的艺术总监安娜,一位六十多岁的前芭蕾明星,以苛刻著称。
苏,安娜直接用法语说,莫斯科文化部的代表想邀请你参加明晚的招待会,他们——她突然停住,锐利的目光扫过苏沐颤抖的双手,你还好吗
苏沐强迫自己站起来,挺直腰背。只是有点累,跳得太投入了。
安娜走近几步,突然伸手捏住苏沐的手腕。她的力道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花甲之年的老人。脉搏120以上,她冷冷地说,这不是兴奋或疲劳能达到的数字。她用法语低声骂了句什么,然后改用俄语说:你知道在我们那个年代,舞者隐瞒伤病是要被开除的。
苏沐的心沉了下去。如果安娜向团里报告,巡演可能会提前结束。求您,她罕见地用上了敬语,这只是暂时的,我能控制——
控制安娜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没见过这种情况三十年前,我的搭档瓦西里也是这样控制的,直到他在《天鹅湖》第三幕中摔断了脖子。
苏沐无言以对。她听说过瓦西里的故事——一位才华横溢的舞者,因为不愿放弃演出而隐瞒脊椎问题,最终在舞台上酿成悲剧。
安娜的表情突然软化了一些。听着,孩子,她叹了口气,艺术需要牺牲,但不需要自杀。明天休息,招待会我会帮你推掉。她走向门口,又回头补充道:如果你还想继续巡演,下周基辅的演出必须减掉两个高难度变奏。这不是请求,是命令。
门关上后,苏沐终于崩溃了。她抓起化妆台上的粉扑狠狠砸向镜子,看着它在那张完美的、虚假的脸旁边碎裂。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她好不容易走到这里,获得了梦寐以求的机会,却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背叛自己
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