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守艺控局
江南梅雨季特有的潮气裹着樟木香渗进鼻腔时,周秉坤正用鹿角刀给黄花梨笔筒做最后的打磨。木屑像金箔似的簌簌飘落,在晨光里织成薄纱,笼住工作台上那排沉默的凿子。
店门铜铃突然炸响。
周师傅,您可得救救这老物件。穿三件套西装的男人侧身挤进逼仄店面,公文包蹭过门框时带落几片墙灰。他身后两个工人正从厢式货车里搬下个桐木箱,箱角包着的黄铜已经氧化发黑。
周秉坤没抬眼,拇指顺着笔筒弧度摩挲,直到触不到半点毛刺才搁下家伙什。工具箱最底层压着祖父传下来的水牛皮围裙,鞣制的纹路早被岁月磨成镜面,系带勒在腰间的力道三十年如一日。
桐木箱盖掀开的瞬间,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明代官帽椅的残躯躺在丝绒衬布里,靠背板裂成三瓣,雕着缠枝莲的鹅脖只剩半截。但那些藏在榫卯接缝里的暗红漆线还在,像血脉般在楠木肌理下游走。
林先生是吧他伸出食指轻叩扶手,五百年陈料,水波纹楠木,当初造它的人定是用了阴干十年的料子。
收藏家脸上的惊讶转瞬即逝:不愧是听木斋传人。只要修得看不出裂痕,这个数。戴着祖母绿戒指的手比出八字,定金先付三成。
周秉坤的刻刀在砚台边顿了顿。墙角的电费通知单还摊着,上个月被奶茶店挤走的裱画匠老吴,改行前夜在这喝光了两坛黄酒。他低头解开围裙系带,牛皮质地擦过虎口的老茧沙沙作响。
这活我接不了。
周师傅,林先生按住正在合拢的箱盖,听说令郎在浦东刚买了婚房
暮色爬上工作台时,周秉坤在第四根椅腿里发现了玄机。紫光手电扫过透雕卷草纹的牙板,榫眼深处忽地闪过朱砂色。他用鼠须笔蘸着酒精一点点晕开陈年包浆,暗格里缓缓现出半枚鸳鸯佩——正是祖父临终前攥在手里的那半块。
电磨机嗡嗡震响,数控雕刻臂在电脑屏上投出幽蓝光影。隔壁新开的古风体验馆又在放电子琵琶曲,穿汉服直播的姑娘们举着木工刨摆拍。周秉坤关掉激光测距仪,从樟木箱底取出用油纸包着的老凿子。
月光漫过窗棂时,他听见楠木在哭。四百年前的刨花在梦境里纷飞,穿靛蓝短打的匠人跪在雪地里,额头抵着宫门槛:卯榫天成,强改形制要遭天谴的。监工太监的靴尖碾在他指节上,碎骨声混着北风呼啸。
晨露未晞,林先生看着椅子上蜈蚣似的补痕暴跳如雷:我要的是完美复原!
木头记得所有事。周秉坤握紧刻刀,刃口正压着当年老匠人偷偷刻下的宁字,您买的不是家具,是明朝某个晌午,刨子吃进楠木时震动的频率。
他忽然笑起来。昨夜用鱼胶和金粉填补的裂缝在曦光中流淌,仿佛有熔化的夕阳在木纹里奔涌。无人机正从头顶掠过,拍下古镇改造宣传片,而四百年前的雪花落进他掌心,终于不再觉得烫。
林先生离开时甩上的门震落了墙上的工具架。墨斗斜挂在半空,鱼线在空中划出颤抖的弧度,像极了四十年前父亲上吊时悬在房梁的裤腰带。周秉坤摸出枕头下的老怀表,表盖内侧嵌着的鸳鸯佩正与椅中取出的残片严丝合缝。
第二章:金缮三重奏
樟木箱底的金粉罐裹着昭和十二年的《朝日新闻》,泛黄报纸上满洲国工艺品大展的报道还沾着漆星。周秉坤将生漆与糯米粉调成淡金色,沿着明代匠人留下的暗痕走笔。每落下一笔,耳边就炸开一声惊堂木。
光绪二十六年,你太爷爷给醇亲王府修拔步床。祖父的声音从金粉里浮出来,发现夹层藏着维新派的血书,连夜把床改成了活板机关。
漆刀突然打滑,在缠枝莲纹上划出锐利的伤口。周秉坤盯着裂缝里渗出的奇异红丝,这根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