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魂幡惊魂
奶奶的棺材停在堂屋正中央,魂幡垂在棺头,白纸穗子扫过青砖地,发出沙沙的响。我跪在蒲团上,盯着香灰簌簌落在幡面上,突然想起她临终前攥着我的手,指甲缝里嵌着青黑色的泥垢,像极了村西头那口老井里的水草。
磊子,子时三刻换香。三叔公的烟袋锅在门框上敲出脆响,他腰间别着的牛骨刀泛着冷光,记住,魂幡不能落地,灯油不能断。
油灯在供桌上晃了三晃,我这才注意到,幡杆上有道新刻的痕迹,像指甲抓出来的月牙形。昨天守灵时还没有这个印记,难道是奶奶的魂回来了
后半夜我实在撑不住,打了个盹。迷糊中听见幡杆咯吱一声,像是承重过度的老木梁。睁眼时,魂幡竟歪向棺材右侧,最底下的纸穗扫过奶奶的寿鞋——那是双绣着莲花的黑布鞋,今早入殓时我亲手给她穿上的,鞋尖却沾着新鲜的湿泥。
奶我伸手去扶幡杆,指尖触到一片冰凉。幡面上的白纸突然鼓起,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挣出来。月光透过窗纸,在幡面上投出个模糊的影子,那影子佝偻着背,手里攥着根绳状物,正是奶奶跳井那年戴的铜铃。
供桌上的馒头少了一个。
我猛地转头,看见厨房门帘无风自动,帘角扫过一双黑布鞋——和奶奶寿鞋上的泥点一模一样……
二七夜,纸人笑。
二伯天不亮就来换班,手里抱着新糊的魂幡。昨晚幡歪了他眼神躲闪,浆糊蹭在袖口,我重新粘了幡面,加了朱砂。
新幡面平整如新,却有股刺鼻的味道,混着香灰和铁锈。我盯着二伯手腕上的疤痕,那是去年他帮人修井时被绳子勒的,伤口深可见骨,却没流一滴血。
夜里下起小雨,雨点打在瓦上像有人在走动。我给魂幡添完香,忽然听见院子里传来细碎的笑声,像是小孩拍手的声音。油灯突然暗下去,幡面上浮现出几个模糊的轮廓,细看竟是纸人的笑脸——嘴角咧到耳根,眼窝处两个黑洞。
供桌下滚出个纸扎童男,它的脸被指甲抠烂了,露出里面的稻草,手里却攥着半块馒头,馒头上有暗红色的牙印。
磊子,别看那些东西。三叔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提着盏马灯,灯油里泡着符纸,二七夜,野鬼借纸人探路,盯着魂幡就行。
我注意到他裤脚湿了半截,泥点溅到膝盖,正是村西头老井周围的红黏土。他腰间的牛骨刀不见了,换成了根缠着红绳的木棍,绳头系着枚铜钱,我认得那是奶奶的压箱底钱,上面刻着光绪通宝。
后半夜,我在幡杆上发现了新的刻痕,这次是三道并排的爪印,比昨晚的更深,几乎见木。幡面不知何时被撕开道口子,露出里面泛黄的旧纸——那是张泛黄的地契,落款日期是1993年,正是堂哥出生那年……
2
井底秘密
三七夜,月亮血红。
魂幡突然剧烈晃动,纸穗子纷纷扬扬飘落,露出幡杆内侧的字:井里冷,救救我。字迹用朱砂写成,笔画间渗着水渍,像是用血混着井水写的。
我猛地想起,奶奶葬礼那天,抬棺队伍路过老井时,水面曾浮起团白发,和奶奶的发质一模一样。当时三叔公说那是水草,现在想来,分明是从井底飘上来的。
供桌上的长明灯爆了灯花,在墙上投出个扭曲的影子。那影子有两条尾巴,像是被分成两半的人,正对着魂幡磕头。我想起村里的老规矩,横死的人不能立魂幡,否则会招阴魂缠身——可奶奶明明是寿终正寝,为什么会有这种影子
后半夜,我听见院子里的井台传来水声,哗啦哗啦像是有人在打水。趴在窗缝往外看,只见个穿蓝布衫的身影正弯腰汲水,水桶里晃出的不是月光,而是暗红的血水。那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