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此刻丹墀上的玉佩碎成三瓣,恰如当年的玉簪。她忽然伸手,替陈媗理了理歪斜的帝冠,指尖划过女儿耳后那颗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朱砂痣。
去罢。她转身走向殿后的偏殿,那里藏着她为自己准备的鸩酒与白绫,却在拂袖时将袖中密旨留在案上——那是早已拟好的禅位诏书,落款处的陈凰二字,比当年杀父时的笔迹还要利落三分。
陈媗看着母后的背影,忽然明白,这天下最狠的权谋,从来不是弑父杀兄,而是让自己的骨血,心甘情愿地接过染血的权杖。她展开密旨,墨香里混着淡淡檀香,正是陈凰惯用的龙涎香。殿外,朝阳终于漫过飞檐,将她新换的明黄朝服染得发亮,而那个曾站在同样位置的身影,正逐渐消失在阴影里,如同她儿时见过的、被母后亲手掐灭的烛火。
陛下,该上朝了。沈家长子的声音惊醒了她。陈媗将禅位诏书收入袖中,指尖抚过玉玺上自己新刻的媗字印文。当她踏上九龙台阶时,听见身后偏殿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不知是母后摔了她最爱的青瓷茶盏,还是在笑她终于走进了这早已布好的局。
金銮殿外,玄甲军的呼号声震天动地。陈媗望着丹墀下俯首的群臣,忽然想起十五年来,母后在她睡前常说的那句话:皇权如刀,握得越紧,越要学会剜自己的肉。此刻她终于懂了,原来母后早就在等这一天——等她的骨血长成新的刀刃,替她斩尽这江山里的荆棘,哪怕这刀刃,最终会指向自己。
殿角阴影中,陈凰摸着耳后渐渐淡去的朱砂痣,听着殿内新帝的训示声。她知道,属于自己的时代终将落幕,但这由鲜血与铁腕铸就的凰权,终将在女儿手中继续翱翔。毕竟,她们都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凤凰,哪怕拔光自己的羽,也要让这皇权,永远栖息在最高的梧桐枝上。
《陈凰本纪》
陈凰,世祖长女也,少为女将军,掌玄甲军五万,性果决,善权谋。世祖昏聩,奸臣蠹政,民不聊生。凰以清君侧之名,率甲士叩宫阙,弑父于龙椅,斩二兄于庭,血流五步,染赭金銮。既而鸩夫赵宇,夷其族,遂登基,改元凰启,为千古女主之肇。
帝临朝,政无大小皆自决。户部报贪腐五十三人,内有勋旧,帝曰:法不阿贵,刑过不避大臣。尽诛之,抄没赃银充库。边军空饷,乃裁老弱,立军籍,运粮驿驿相扣,敢缺者连坐。灾荒频仍,发粟十万石,遣信臣督运,诏垦荒免赋,敢私扣灾粮者枭首。时御史议帝过狠,帝曰:宽仁养奸,何如严刑止恶谪议者戍边,朝野震栗。
宁王反于南,率十万众号清君侧。帝亲征,阵前斩宁王一脉,血洗附逆之城,谓左右曰:叛者不屠,无以立威。玄甲军所过,贼胆俱裂,三月而平。归朝,筑止戈台,悬叛臣首于其上,观者股栗。
帝无子,乃选贵胄子林晏,饮以秘药,伺而有孕。及诞女,赐名媗,寻鸩杀晏,绝其迹。尝谓近侍:凰裔岂容男子染指躬亲教子,授以权术、兵法,禁言生父事,欲以母女继大统。
媗及笄,颇类帝之果敢。帝渐老,媗阴结玄甲旧部,盗调兵符,拥甲士叩殿。帝方批阅边报,见女戎装临阶,笑曰:吾道孤矣,然凰权岂畏无继乃出预拟禅位诏,钤以玉玺,退居偏殿。时人谓帝狠辣无伦,然终以权术授女,保得凰脉不替。
帝崩于仁寿宫,年五十有八。遗诏曰:朕以刀剑取天下,必以铁血守之。后世子孙,当知皇权如刃,可斩敌,亦可自砺,慎之哉!葬于永昌陵,墓前立无字碑,功过任人评说。
赞曰:陈凰起于闺阁,提剑定九州,弑亲屠敌,虽狠辣而振纪纲;借腹育嗣,去父留女,开女主传位之先河。其政也猛,其心也孤,然终使天下一统,民生初复,诚可谓治世之雌主,乱世之枭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