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轮廓在暴风雪中若隐若现。石头摸到父亲常说的那棵歪脖子柳树时,树根处的冰窟窿正在咕嘟冒泡。幽蓝的液体从冰层裂隙渗出,将周围的积雪蚀出蜂窝状的孔洞。他掏出猎刀准备凿冰,刀柄突然自动弹开,微型胶卷滚落掌心。
胶片在雪地反射的月光下显影:是父亲与苏联军官的合影,背景赫然是公社粮仓!照片边缘用俄文标注着1986.4.26,切尔诺贝利核灾变的日子。更令人窒息的是,父亲手中的金属罐,正是卡车后厢露出半截的那种。
冰层下的气泡突然剧烈翻涌。石头来不及躲避,一只覆盖着冰甲的手破冰而出,牢牢钳住他的脚踝。那张浮出水面的脸挂着冰凌,左眼窝里盛开着妖冶的紫色菌菇——是失踪半年的民兵连长!
他们在岛上......种太阳......连长被菌丝黏连的声带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声响。石头挥刀斩断冰手,断掌在雪地里扭曲爬行,指尖的冰甲刮擦出刺耳的锐响。更多冰手从窟窿里伸出,每根手指都寄生着不同形态的菌类,有的像微型大脑,有的如跳动的心脏。
绿色信号弹就在这时升空。石头朝着光亮狂奔,胶卷盒在掌心发烫到几乎握不住。穿过枯死的白桦林时,树皮上的荧光符号与顺姬所画惊人相似——那些符号正在缓慢蠕动,像被无形的手改写。
废弃气象站的铁门虚掩着。石头撞进门内,腐臭味扑面而来。成排的玻璃器皿堆满操作台,每个罐子里都漂浮着人体器官,那些器官表面覆盖着菌丝形成的神经网络。最骇人的是中央的培养舱,半透明的菌膜包裹着人形生物,它的后背与顺姬一样浮现着孢子扩散图。
你迟到了两分十七秒。熟悉的嗓音让石头血液凝固。培养舱后方转出穿防化服的身影,面罩里是父亲的脸——或者说,是父亲五官的拙劣模仿。菌丝正在他眼角编织新的皱纹,每说一个字,下巴就有碎屑脱落。
枪栓声响自头顶。二楼观测台伸出黑洞洞的枪管,穿65式军装的男人缓步走下旋梯。石头瞳孔骤缩:这人的面容竟与自己有七分相似!
1969年那场暴风雪,我们在冰层下发现了史前孢子。父亲的声音从防化服里传出,带着电子设备般的杂音,它们能读取宿主的记忆,重构肉体。苏联人叫它喀秋莎的嫁妆,美国人管它叫冬眠者......
军装男人突然举枪射击。子弹穿透防化服,父亲的身体轰然倒地,菌丝从弹孔喷涌而出,却在触及军装男人的瞬间枯萎。直到此刻,石头才看清对方领口的徽章——是两把交叉的镰刀,中央嵌着五角星。
很高兴正式见面。男人用俄语说,切换成中文时带着东北口音,我是你父亲的影子,或者你可以叫我契卡之种。他掀开左臂衣袖,皮肤下凸起的菌丝竟排列成微型摩尔斯电码。
气象站外突然传来直升机的轰鸣。男人脸色骤变,拽着石头冲进地下室。成排的铅封铁柜在应急灯下泛着冷光,最内侧的柜门印着醒目的辐射标志。当男人用菌丝化的手指打开铁柜时,石头看到了二十支密封的安瓿瓶——与扎进自己胸口的碎片一模一样。
1968年深空探测器带回的样本,在切尔诺贝利变异了。男人快速抽取药剂注射进石头的颈动脉,现在你是活的培养基,那些孢子会跟着你传播到......
爆炸的冲击波掀翻了铁柜。石头在耳鸣中爬起,看到地下室入口站着穿皮袄的身影。老崔的脸正在菌丝作用下重组,手中的火焰喷射器喷出幽蓝火舌。契卡之种在烈焰中发出非人的嘶吼,菌丝挣扎着聚合成斯大林雕像的形状,又在下一秒化为灰烬。
你父亲是真正的猎人。老崔的声音不再沙哑,他扯开皮袄露出内衬的将星肩章,他在等孢子吞噬我的那刻。火焰映出他胸口蠕动的菌丝网络,那些荧光纹路正逐渐拼凑成中国地图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