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的闹钟像一把钝刀，生生割开古霞混沌的睡眠。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床上弹起来，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手已经摸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关掉闹钟后，她坐在床边缓了三秒，才意识到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妈妈...五岁的女儿揉着眼睛站在门口，睡衣歪歪扭扭地挂在身上。

    宝贝醒了快去刷牙，妈妈给你热牛奶。古霞强迫自己扯出一个微笑，声音却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厨房里，平底锅上的煎蛋发出滋滋的声响。古霞机械地翻动着锅铲，另一只手按在隐隐作痛的小腹上。这个意外到来的二胎已经三个月了，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孕育的喜悦，就被丈夫杨海天的反复无常折磨得心力交瘁。

    妈妈，我的书包呢女儿在客厅里喊。

    在沙发上，妈妈昨天就给你收拾好了。古霞把煎蛋盛进盘子，突然一阵恶心涌上喉咙。她扶着水槽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送女儿去幼儿园的路上，小家伙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古霞却只能勉强应付。她满脑子都是昨天和杨海天的那场争吵。

    打掉！我说了不要就是不要！杨海天把筷子重重摔在桌上，米饭溅到了古霞刚擦过的地板上，你知道现在养一个孩子要多少钱吗我工资降了三分之一，你又不工作，拿什么养

    古霞当时摸着尚且平坦的小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可是...都三个月了...

    三个月怎么了现在无痛人流技术那么好。杨海天不耐烦地挥挥手，明天就去医院预约，这事没商量。

    想到这里，古霞的眼眶又红了。她想起七年前怀大女儿时，杨海天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他兴奋得像个孩子，每天下班回来都要趴在她肚子上听动静，还特意请了假陪她去产检。

    妈妈，你哭了吗女儿突然仰起脸问道。

    古霞慌忙抹了抹眼角：没有，是风吹的。快走吧，要迟到了。

    送完孩子，古霞没有直接回家。她在小区门口的早餐摊前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买那份她最爱吃的豆腐脑。自从杨海天降薪后，家里每一分钱都要精打细算。她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九点整，该去医院做检查了。

    公交车上，古霞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思绪飘回了十年前。那时候她刚毕业，通过亲戚的关系进入一家世界500强企业，在内江的一个工程项目做物流管理。虽然工资不算高，但胜在体面，她每天穿着职业套装，踩着高跟鞋，觉得自己前途无量。

    直到那天工地上发生大规模斗殴事件。办公室的玻璃窗被人砸碎了一块，古霞和同事们吓得缩在角落里。就在这混乱的时刻，她第一次见到了杨海天。

    他开着一辆破旧的皮卡车，和几个工友一起来看热闹。后来他告诉她，隔着那扇破碎的窗户，他一眼就相中了这个惊慌失措却强装镇定的女孩。

    我当时就想，这姑娘当我媳妇正合适。婚后杨海天常常得意地说起这段一见钟情的故事。

    古霞至今记得他追求她时的种种浪漫举动。最让她心动的是那个雨天，杨海天骑着摩托车穿越半个工地，就为了送她一瓶香水。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他却只顾着护住那个精致的小盒子。

    到了，终点站妇幼保健院到了！司机的喊声把古霞拉回现实。

    医院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让古霞的孕吐反应更强烈了。她捂着嘴冲进洗手间，吐得眼泪都出来了。洗手时，她盯着镜子里那个憔悴的女人——苍白的脸色，凌乱的头发，眼角已经有了细纹。这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职场女性吗

    古霞女士请到3号诊室。护士的呼唤打断了她的自怜。

    检查结果一切正常，胎儿发育良好。医生问她要不要预约下次产检时，古霞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