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张都被透明胶布贴得严严实实,却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悄悄泛黄、卷边。
她推开门,看见母亲站在厨房,一边熬汤,一边回头冲她笑:你乖,就不会疼。
她愣住。
汤锅沸腾,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但锅里不是骨头,而是她小时候画过的画本——熟悉的铅笔线条、色块、她曾画过的每一个人物、梦境、森林、鱼,还有那个无眼的小女孩,全都被煮成了一锅黑水。
这些不吃,怎么有营养
母亲笑着说,汤勺在锅里搅动,翻起一幅幅灰烬。
她张嘴想喊,发现喉咙里也被塞满了什么,苦涩、黏稠,一口咽不下,也吐不出。
猛地惊醒。
心跳如擂,额头出汗,房间里一片沉寂,只有闹钟滴答。
她翻身下床,打开灯。屋里安静得像一个密封瓶,她坐在书桌前,半晌没有动弹。
她清楚,梦不是偶然——
那是她身体记忆在试图提醒她:你还没醒透。
那天上午,江凝接到一个电话,是小时候的邻居阿姨打来的。
小江啊,昨天看你回来咯,你妈好点没你这姑娘也太厉害了,我前几天还听你妈说你在外头工作可好了,怎么一回来就说要照顾她啊,真孝顺!
她握着手机,眉心一跳:我妈说什么
她就说你那边工作不是很稳定,回来看她也好,免得你乱花钱嘛。
她道了句谢谢关心,挂掉电话,指节已经紧绷得泛白。
她开始意识到:母亲不光控制她在家的行动,还在外面悄悄构建一个孝顺女儿的人设。
她,成了别人口中的乖女儿,也是他们口中的该回来陪妈的。
她没有机会辩解。就像从小到大那样。
她去储物间翻出小时候的旧日记本。
纸张已经发黄,封皮是印着洋娃娃的花边图案。她记得,这是小学五年级时最喜欢的本子,她在里面画了很多画,偷偷写了几首稚嫩的诗。
她翻到其中一页:
今天画了一个会飞的女孩,她有自己的房子,没人骂她,没人逼她喝汤,她晚上可以吃蛋糕。
下一页,是涂涂改改的几笔,还有一行被划掉的句子:
妈妈说,女孩子不能太自由,太自由会被人抢走。
江凝盯着这行字,喉咙一紧。
那句话她依稀记得,是母亲在她十岁那年对她说的。那年她第一次一个人跑到小镇东边的画室写生,回来后母亲大怒,骂她不守妇道,说如果哪天出事了就是自找的。
那年之后,她再也没一个人出过门,哪怕是去买水彩。
她一页页翻,发现整本日记到后期几乎全是空白。
那是一段自我主动消失的年纪。她不再写,不再画,不再提意见,只做一个听话的、安静的、不惹事的孩子。
而母亲,却总在外人面前骄傲地说:我家女儿最省心。
她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回忆像海水一样淹过来。
她十八岁那年想报美术专业,母亲说:考美术你想去北上广你要是敢报,我就一头撞死在这屋里。
她把画夹烧了,复读一年,最后去了母亲选的师范学院,读了母亲选的中文系。
大学四年,她每年寒暑假都要回家陪床——母亲总会在她期末周突发病症,胃出血心悸哮喘骨痛,每次都在她有重大安排的时候。
而她,永远只有两个选择:回来,或者成为没人性的女儿。
她从没告诉过别人,她人生中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场画展,是在研究生第二年偷偷参加的——她用的是假名、假邮箱、画廊也从未知道她的身份。
那晚她站在展览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