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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

    凌晨四点的保温箱

    保温箱的蜂鸣器在凌晨四点零七分准时响起,那频率像极了父亲临终前监护仪上逐渐低弱的心跳。

    微波炉里的冻馒头裂着冰纹,蒸汽在塑料保鲜盒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滴落在贴有省肿瘤医院307室的订单小票上——墨迹被水汽晕开,像朵正在凋零的白菊。

    这是父亲去世后的第137天,我依然记得他最后一次吃馒头时,假牙磕在瓷碗上发出的声响。

    电动车碾过巷口的梧桐落叶时,链条发出的咯嗒声惊飞了蹲在垃圾箱上的流浪猫。

    车把上的电子表泛着冷光,配送剩余时间28分钟,这个数字在凌晨的薄雾里显得格外刺眼。

    路过那家24小时粥店时,老板娘正在往不锈钢桶里撒新淘的江米,蒸汽裹着米香涌出门帘,让我想起父亲住院时,临床阿姨熬的白粥总飘着层油亮的米油——那时我们连买袋五常大米的钱都舍不得花,只能盯着医院食堂的廉价粥发呆。

    父亲说:等出院了,咱去粮店称十斤新米,熬稠稠的粥。可直到最后,他都没等到那锅粥。

    医院后墙的路灯坏了三盏,第三盏的灯泡垂在电线上晃荡,像颗即将坠落的星星。

    穿病号服的男人蜷缩在墙根,输液管绕在手腕上打了个死结,烟头的火光在苍白的手背上明明灭灭。

    我认出他是上周三送皮蛋瘦肉粥的顾客,当时他蹲在楼梯间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医生说最多还有三个月,咱不治了吧,把钱留给孩子上大学……

    此刻保温箱底层的塑料袋里,除了订单上的白糖,我偷偷多塞了包桂花蜜——是妹妹从学校食堂偷拿的,说甜东西能让人心里暖和。

    妹妹总说我惯着病人,可她不知道,每个在医院附近接单的深夜,我都能从顾客身上看见父亲的影子。

    今天电梯没坏他抬头时,眼窝深陷得能盛下半碗粥,胡茬里沾着的烟灰像落了层霜。

    递过泡沫饭盒时,他的手指在我手背上停顿了零点几秒,那温度让我想起父亲临终前最后一次握我,掌心的老茧刮过皮肤,像砂纸擦过生锈的搪瓷缸。

    父亲的搪瓷缸现在还放在老家的灶台旁,缸底刻着他年轻时的名字,笔画间填满了岁月的油渍。

    男人突然把饭盒往墙上一抵,盒盖边缘的粥汤晃出涟漪:你说,人要是连甜都尝不出了,是不是就该跟阎王爷报到了腕骨处的静脉突突跳动,像条被晒干的蚯蚓。

    我想起父亲最后那段时间,总把我喂他的白粥含在嘴里很久,然后吐在印着牡丹花纹的搪瓷缸里,缸底凝结的粥痂像朵永远开败的花,直到母亲偷偷把它收进橱柜最深处。

    电动车报警器在远处炸响的瞬间,我听见身后传来塑料袋撕裂的脆响。

    回头望去,男人正把整袋白糖倒进凉粥里,白色粉末簌簌落在他洗得发蓝的病号服上,像场迟到的春雪。

    保温箱扣合时,箱盖上的水汽在路灯下凝结成冰花,恍惚间,我看见父亲临终前窗玻璃上的冰花也这般蔓延,最终融化成母亲脸上的泪痕。

    那天凌晨回家,我在电动车前筐发现半块被压扁的月饼——是男人塞的,或许是病人家属送的,或许是他从医院食堂顺的,饼皮上的桂花碎,和我塞的蜂蜜在保温箱里,完成了一次无声的交换。

    月饼上印着合家团圆的字样,在凌晨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原来有些团圆,只能在记忆里拼凑。

    2

    暴雨中的蝴蝶

    梅雨季的第七天,乌云低得能擦到电动车车筐。

    经过老旧小区时,前轮突然陷进松动的窨井,保温箱咣当砸在积水中,七份黄焖鸡的汤汁混着泥沙在塑料袋里翻滚,像极了那年父亲吐在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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