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见过会保留生前记忆的活尸吗
我亲眼看着穿寿衣的老头,在月光下数他生前没拿到的丧葬费。
而更可怕的是——他认得我。
被拐第十年,我成了喜丧仪式的祭品。
他们要我笑,可棺材里的尸体正在对我眨眼。
一
秋日的阳光像一层薄纱,轻轻覆盖在青石村的土路上。上午十点,村东头王家的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一口棕色的木头棺材摆在临时搭建的灵堂中央,棺材前摆着香案,上面供着逝者——王家老爷子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老人面容严肃,眼睛却仿佛在盯着院子里那个正在跳舞的年轻女孩。
孟小雨感觉自己的双腿像是灌了铅,却不得不随着刺耳的电子音乐扭动身体。她染成荧光粉的爆炸头随着夸张的动作甩动着,发梢扫过她涂着厚重眼影的眼睛。身上那件缀满金属铆钉的皮夹克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与周围村民朴素的衣着形成鲜明对比。
跳啊!再跳高点!围观的村民中有人起哄,老爷子生前最爱看这个!
音乐是那首熟悉的《凤舞九天》,节奏快得让人喘不过气。孟小雨机械地挥舞着双臂,绕着棺材转圈,脸上画着夸张的笑容,嘴角却不受控制地颤抖。她能闻到棺材散发出的木头和油漆的味道,混合着香烛燃烧的刺鼻气息。
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时她才十岁,放学路上被一双粗糙的大手捂住嘴巴拖进面包车。她记得车里有同样的木头味道——后来她才知道,那是棺材的味道。绑架她的人就是现在站在人群最前排、满脸油光的刘大富,他当时还是个刚入行的丧葬中介。
笑!给我笑!刘大富用口型对她吼道,小眼睛里闪烁着威胁的光芒。
孟小雨加大了动作幅度,粉色的头发在空中划出夸张的弧线。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膛,棺材在她眼中逐渐变成了一个张着大口的怪物。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她被锁在刘大富租来的仓库里,周围堆满了丧葬用品和几口没上漆的棺材。她哭了一整夜,直到嗓子哑了,才明白没有人会来救她。
老爷子走得好啊!八十八,喜丧!主持仪式的道士高声喊道,小孟姑娘,来段拿手的!
音乐切换成了更激烈的版本。孟小雨开始做那些她练习过千百次的动作——夸张的扭胯、甩头、双手比心。村民们哄笑起来,有人掏出手机录像。她看到棺材缝隙里似乎有阴影在蠕动,但当她定睛看去,又什么都没有。
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冲淡了厚重的粉底。不知何时,泪水也混了进去。她想起上周刘大富喝醉后对她说的话:小雨啊,你跟了我十年了,也该懂事了。你看那些被卖到山里的姑娘,哪个不是第二年就生孩子了我对你够好了...
一个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哎哟!这丫头怎么哭了多不吉利!是死者的儿媳,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妇女。
孟小雨慌忙抹去眼泪,但已经晚了。人群开始骚动。
喜丧怎么能哭这不是咒我们家吗
现在的年轻人,一点规矩都不懂。
听说这丫头来路不正,刘老板从来不说她是哪家的...
刘大富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快步走到孟小雨身边,狠狠掐了一下她的后腰,低声说:继续跳,笑,不然今晚有你好看。
孟小雨感到一阵剧痛,但她强迫自己笑得更灿烂,跳得更卖力。粉色的头发被汗水浸湿,黏在她的脸颊和脖子上。她感觉棺材里的死人正在透过木板看着她,也许下一刻就会坐起来抓住她的手腕。
仪式终于结束了。村民们逐渐散去,但议论声仍不断传来。孟小雨瘫坐在院子角落的板凳上,大口喘着气。她的廉价皮裤在膝盖处已经磨破,露出里面青紫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