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人皮灯笼
寒铁剑锋刺入第八具尸体时,我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檀香。
翡翠山庄的梧桐叶簌簌落在青石板上,月光将飞溅的血珠镀成银色。最后一个黑衣人踉跄后退,腰间的玉牌在转身时闪过幽光——半枚残缺的麒麟纹,与我袖中暗藏的玉佩严丝合缝。
叮的一声,剑尖挑开刺客蒙面黑巾。二十年了,这张脸竟与洗剑峰上烹茶论道的师父有七分相似。
寒儿,血刀门余孽当诛九族。记忆里师父将我从尸堆中抱起时,雪白衣襟沾着父母的血。此刻那人的眉梢同样垂着慈悲的弧度,只是嘴角渗出黑血:少门主...玉佩...
我猛然扣住他咽喉,却见三枚透骨钉自阴影处袭来。怀中人突然暴起,枯瘦五指直取我天灵盖。洗髓经真气自行流转,血刀印记在掌心发烫,二十年前那个血色黎明在脑中炸开。
九岁生辰那夜,赤砂镇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天。母亲将我塞进地窖时,腕间银镯磕在青砖上发出脆响。记住这檀香味...她最后的耳语混着血腥气,透过木板的缝隙,我看见父亲的血沿着血刀门匾额滴落,在月光下凝成冰晶。
地窖盖板被掀开时,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月光勾勒出一道颀长身影,雪色衣袂不染纤尘。那人指尖轻点便封住我周身大穴,墨玉扳指擦过我眼角时,带着雪山寒潭般的凉意。
从今往后,你叫裴雪寒。
洗剑峰的雾终年不散。师父说我的根骨适合练剑,却只让我用木剑劈砍瀑布。十六岁那年,我在寒潭边见到被铁链锁住的玄铁剑。潭水映出我眉心赤色印记,那夜我盗剑出逃,却在山腰被九道剑气所阻。
此剑饮血方成。师父立在孤松之巅,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明日开始,你改用真剑。
第一滴血溅在脸上时,我在终南山脚剿灭一窝山匪。那些人的惨叫声中,我听见母亲银镯落地的清响。血刀在掌心发烫,剑锋划过脖颈的触感竟如此熟悉,仿佛这双手早已斩断过千百头颅。
少侠剑法精妙,可愿同饮一杯
翡翠山庄的梧桐树下,苏挽星执伞而立。她腕间银镯与记忆中的那道反光重叠,伞面垂落的青纱却遮住了半张面容。我注意到她斟酒时小指微翘,与那日山匪头子临终前结出的法印如出一辙。
庄内突然传来尖叫。我们破门而入时,翡翠山庄少主仰面倒在血泊中,心口插着半截断剑——正是我昨日在城南铁匠铺遗失的那柄。苏挽星的伞尖抵住我后心,声音比洗剑峰的雾还冷:血刀传人,果然是你。
地牢阴冷,铁链上却带着洗剑峰特有的松香。我听见翡翠庄主与来人在石阶上交谈:...终究养成了...血刀印觉醒...这声音我听了二十年,此刻混着地牢滴水声,竟像毒蛇钻进耳膜。
石壁轰然炸开时,苏挽星的软剑缠住追兵咽喉。你父亲曾是血刀门左护法。她扯下面纱,右脸赫然是火焰灼烧的疤痕,二十年前那场大火,翡翠山庄递的火折子。
记忆在血腥气中拼凑完整。师父墨玉扳指上的纹路,正是当年黑衣人腰牌的另一半。洗剑峰二十年,每次运功时他渡来的真气,原是在豢养我体内的血刀印记。最后一味药引,竟是至亲之血——此刻他剑尖所指,正是苏挽星心口。
玄铁剑发出悲鸣,血刀印在掌心灼出血肉。我看见十六岁那年的自己跪在寒潭边,潭水中倒映的除了赤色印记,还有师父袖中滑出的半块麒麟玉佩。原来从地窖伸向我的那只手,早在那夜就蘸着我父亲的血。
镪的一声,苏挽星的银镯套住剑锋。二十年功力化作血雾,玄铁剑寸寸断裂。最后一刻,我终于看清师父眼底映出的自己——眉心血刀印记红得妖异,与二十年前悬在血刀门匾额下的那盏人皮灯笼,一模一样。
断刃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