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楔子朱门深
大历十二年,霜降之日。清冷晨风拂过,整个世界仿若被一层薄霜悄然覆盖,丝丝寒意弥漫开来。那鎏金兽首衔环重重叩响朱漆大门,沉闷而清脆的声响,在寂静清晨中悠悠传开。此时,我鬓间所佩的东珠步摇轻轻晃动,圆润东珠闪烁着柔和光泽,恰似碾碎满地碎玉般的白霜。
十二名镇北王府亲卫整齐地按九宫阵形列于轿前,他们身姿笔挺,犹如钢铁铸就的卫士。玄色甲胄在晨雾中散发着冷峻气息,甲胄上的狼首纹若隐若现,似随时都会择人而噬。这是父亲特意为我安排的仪仗,既是一场庄重的嫁女仪式,更是向众人示威的无声宣告——镇北王府的威严,容不得任何人轻视。
回忆起及笄那年,在玉门关外广袤无垠的大漠之上,我骑着心爱的赤焰驹,如疾风般追逐漠北使团。马蹄扬起的沙砾在阳光下闪烁,弯刀挥舞间擦出耀眼火星,那是我年少时不羁与豪迈的见证。然而,未曾料到,中原的温柔风月竟有着这般迷人魔力,轻易便迷乱了人心智。
婚前三月的春日宴,成为我命运转折的关键节点。太液池畔,垂杨泛着鲜嫩新绿,如烟如雾,宛如一幅清新水墨画。李承煜从九曲桥那头缓缓走来,身姿优雅,气质不凡。月白广袖随风轻扬,上面绣着的双鹤纹栩栩如生,与我裙裾上的暗纹相映成趣,仿若上天注定的缘分。
他走到我面前,轻轻执起我的素手,那一刻,我的心微微一颤。他手中笔尖在泥金银绘扇面落下
与卿共剪西窗烛
的诗句,字迹飘逸洒脱。当他的指腹擦过我掌心因常年握刀而生的薄茧时,眸中闪过一丝惊讶,轻声问道:原来镇北郡主的手,也会握笔
我报以浅笑,却未告诉他,这双手既能提笔作画,描绘世间美好;亦能挽弓射箭,捍卫心中尊严。
时光匆匆流转,命运的齿轮无情转动。直至生产那日,血腥气息弥漫在明霞殿。鲜血染红了明霞殿的青砖,那触目惊心的红色仿佛预示着我的不幸。稳婆在屏风后压低声音,说出的话却如利刃般刺痛我的心:王爷今夜歇在听雪阁,新收的舞姬善跳凌波步,连足尖都染了丹砂呢。
产床上的我望着梁上悬着的并蒂莲宫灯,那原本象征美好爱情的宫灯,此刻却显得如此讽刺。忽然,我想起父亲在我及笄时赠的玄铁匕首,此刻正藏在妆匣底层,刀柄上的狼首纹与亲卫甲胄上的一模一样,那是力量与守护的象征,也是我最后的底气。
第一章寒夜烛
明霞殿内,鎏金暖炉烧得噼啪作响,跳跃的火苗试图驱散寒夜的冰冷,却怎么也化不开李承煜衣襟上那浓郁的茉莉香。这香味,如尖锐的针,一下下刺痛着我的心。
这已经是他第五次夜宿侧妃房后的清晨。他烦躁地踢翻炭盆,动作中满是不耐,仿佛这个地方让他无比厌烦。半幅绣着并蒂莲的帕子从他袖中滑落,飘落在地。那是上个月我赏给听雪阁的贡品缎料,如今帕角却沾着胭脂渍,显然是女子泪水洇染的痕迹,想必是听雪阁那位侧妃伤心落泪所致。
瑾哥儿高热未退。
我强忍着心中的愤怒与悲伤,轻轻抚过儿子滚烫的额头,心疼不已。看着他慌乱中踢翻搁在案上的翡翠镯,那熟悉的镯子让我的心猛地一揪。这是母亲临终前塞在我手中的,承载着母亲无尽的爱与期望。然而,三日前我却在琵琶伎腕上见过同款,镯口还刻着我的闺名
阿箬。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却还是忍不住带上了一丝冷意:王爷可知,内府典制有云:‘妃嫔私受外臣馈赠,杖二十,禁足三月’
我的声音混着药香,在暖阁里回荡,仿佛一层寒霜,让整个空间都冷了下来。
他的袍角扫过满地炭屑,大步向外走去,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