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女冠娶亲
这名女冠号称笛纨居士,不仅道法高深,还精通歧黄之术,时常悬壶济世、救苦救难,在长安城百姓中口碑颇好。</p>
而那十方卧佛寺的僧人法号玄相,则是饮誉王朝的高僧。</p>
他七岁随母去诸国游学,十岁博览群书、受戒出家,如今不过弱冠之年已经成了十方卧佛寺的首座。他博通三藏,佛学造诣颇高,在各类辩经大会上都是极耀眼的存在。</p>
一个是修道的女冠,一个是礼佛的高僧,这二人怎么会成婚呢?</p>
但此事确实是真的。</p>
据说那女冠以三书六礼、鸿雁为信,要用八抬大轿将和尚迎入逍遥观。</p>
在当朝,纵然有明文规定“诸僧道不得畜养妻孥”,但僧道私下都与俗家人差别不大。许多僧人私底下也有僧侣,各方道士们也有道侣。</p>
而佛寺也比较世俗,会搞拍卖,甚至租赁、签筹等俗家营生。</p>
长安城妇女们闻讯都乐不可支,她们翘着脚、纳着鞋底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p>
这种事情她们爱看!</p>
不论是高僧受惑破了戒,还是失了道心的女冠婚配,都透着一股世俗不容的禁忌感,听起来就火花四溅。</p>
人们爱看这种压抑的,想要纾解、冲破樊笼的奇诡故事。</p>
一个月后,申时三刻,长安城。</p>
又是一场大雪,白茫茫的天地中,唢呐声声掀开了阒静的街衢。</p>
十里红妆在漫天风雪中铺陈开来,开道锣鸣响,一辆辆结着红绸的马车穿梭在风雪中,迎亲的队伍一眼竟望不到头。</p>
而其后还有上百名僧众相送,他们张起浮幔,手捧散花,双目含泪,送的正是那玄相禅师。</p>
此番正是女冠娶亲。</p>
街衢旁攒动着数不清的脑袋,人人交头接耳,都想伸头看一看那大红花轿里的俏和尚。</p>
一名挽着半翻髻的美妇咯咯笑道:“去岁,我还去十方卧佛寺看了玄相禅师讲经,那个俊呐!这笛纨居士真是曼福不尽。”</p>
另一个须眉男子痛心疾首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礼崩乐坏!如今怎么连道姑都能娶亲?而且这和尚六根不净,还有脸去传道辩佛?他还叫什么狗屁高僧呢,简直徒有虚名!”</p>
美妇“哦”了一声,掩唇道:“这就像淤泥中莲花盛放,你若只看那莲花,何管那淤泥臭不臭呢?”</p>
须眉男子怒道:“你一个妇道人家不在家相夫教子,却在这市井之中妄言,真是行止无端,小心有祸上身!”</p>
美妇“嘁”了一声,拢紧了身上的皮裘,再不搭理。</p>
雪虐风饕,迎亲队伍在雪地里缓缓驶出东门。但手持宝盖宝瓶的、鸣锣撒花压轿的、提灯引路的迎亲队伍,却稳如磐石,走得又快又稳。</p>
大红花轿的轿帘被风扑卷着,有玉屑裹着冷风乘机灌入,端坐在轿中的男子身形微动,扯下了红盖头。</p>
此人下蹑丝履,肩披霞帔,一身嫁衣殷红似火。嫁衣之上用金丝线绣了振翅高飞的凤纹,一条镶宝珠金丝玉带将腰一收,便勾勒出一副极养眼的身板。</p>
他一头乌发似墨线般垂落满肩,沉甸甸的,像一匹漆黑反光的华缎。其人芳兰竟体,韬光韫玉,十里红妆的艳色也压不住他。</p>
他漫不经心地翻看着绣有暗凤纹的红盖头,修长的手指捏住盖头上的丝穗,扯来扯去。</p>
少时,花轿外忽有窸窸窣窣的声响贴近,一道清脆的女声乘着冷风,灌入了花轿里:“玄相禅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