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疏星耿耿逼人寒(中)
机关,句句绕过法理,偏偏拿着“旧情”作饵,仿佛她若真执法到底,便成了冷血忘恩之人。
蕙宁听罢鲁庄头那番话,唇边笑意依旧,只是眼中光芒一点点收了起来。她指尖轻轻一敲扶手,发出“嗒嗒”两声脆响,忽地抚掌轻笑,声音温柔婉转,却透着一丝清冽凉意:“鲁庄头说得极是。先二爷确实信你,也确实将这处庄子托付与你。你管了这些年,府里上下也未曾过问。若不是今年我查账入目,倒真不知,你竟将那份‘信任’,用了这般多年,这般深广。”
“如今,不说丈田,不说旧契单据。”她将手中茶盏轻轻搁下,声音低缓,缓缓道,“我只问——你可曾逼迫佃户家中女眷抵债?可曾暗中吞下寺庙借耕的田亩?可曾教下人将府上粮仓调拨之粮,以次充好、扣租加赋?又可曾将逃荒来的贫女私作妾婢,按在柴房,不许她抬头说话,不许她叫一声‘冤’?”
这几句话,字字如剑,每一声似锥,扎入人心。
屋外日光将鲁庄头的影子拉得老长,只见他额角冷汗瞬间浮起,脊背上如有冰水灌下,从肩头一直凉透入心,影子里仿佛伸出无数枯手——有被逼投井的丫鬟,有饿死在谷仓的流民,有被当作界石沉塘的佃户女儿,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无法呼吸。
“这些事,”蕙宁目光如钩,盯住鲁庄头的神色不放,“我虽无府堂口的执笔之权,却也不是睁眼不见的聋哑人。旁人怕你,我不怕。你欺得过佃户的愚笨,吓得住庄上的下人,却吓不住我。”
原以为她不过是个初出闺阁的娇枝细叶,仗着丈夫的宠爱虚张声势。可如今一言一句,将他多年暗地里缠绕盘根的算盘,一根根抽出剖开,叫人再无藏身之处。
“你口口声声说救了二爷,为府尽忠。”蕙宁起身,缓缓踱步至厅中,面色一寸一寸愈发冷静凝重,“但若他九泉下知,见你趁他一片信重之情,私吞良田、苛刻佃户、将佛门之田也归了自用——鲁庄头,你敢说他会心安?”
“你拿着他生前的一点情分,几十年如一日地打幌子、装忠臣,你可曾想过,这‘信重’二字,是他用命换来的?你却把这情义拿来当刀,当锁链,勒住全庄的人。那位当年给你粥汤、授你口信的主子,若今日见你这般作为,你敢说他在天有灵不会怨你?”
蕙宁并不给他喘息的空当:“这份恩情,你早在私吞实录。”
话音未落,那女子已跪伏于地,双手紧贴砖面,哆嗦着叩了三下头。她声音低哑,但一开口便如击钟裂石,直击人心:“妾……妾身奴婢红致,本是下游庄户曾家之女。两年前,天干无雨,庄里颗粒无收,家中断了炊火,连春种的钱也拿不出。庄头不减租赋,还叫人三天两头上门恐吓——”她说到这,眼中泛起泪光,咬牙道:“我哥哥要照顾家里,娘亲年老,嫂嫂受惊坠井,一尸两命。”
厅中一片寂静,连鲁庄头也怔住了,嘴角微张,似想辩解,又被蕙宁一个眼神逼得缩了回去。
红致深吸一口气,语声如刀划布面,虽微弱,却带着撕裂人心的坚韧:“他后来又派人说我该‘代偿’。我不从,被关进后仓屋五日。那仓屋连窗都没有,一盏灯都不点。先是灌了药,再打了二十板,我那时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最后,我还是撑不住。”
她抬起头来,眼神直直地望向鲁庄头,嗓音颤抖,却再无退缩:“之后,他将我带进他家,给了个‘妾’名,可我知道,我连奴仆都不如。每日劈柴挑水、洗猪槽扫粪,还得在他面前唱小曲、跳傀儡。每次府里催租催得紧,他便拿我当榜样,冲着那些交不起租的庄户道:‘不识相的,就学她红致,进我屋里来当娘儿们!’”
红致眼角含泪,却强自咬住牙关,不让泪落:“去年正月初六,南坡村两户逃荒,因付不起岁租,携家逃走。他亲自带人围了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