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又一次呕出一口带血的浊痰。
这已是今日第三次了。
屋外下着大雨,漏雨的茅草屋顶滴答作响,我用仅剩的一只瓷碗接着雨水,给念安擦拭额头的汗。
我的女儿,我唯一的牵挂,如今却奄奄一息躺在这破烂的稻草铺就的床上。
娘…水…念安微弱地呼唤着。
我赶忙端起碗,小心翼翼地喂她喝水。这个只有五岁的孩子,脸颊已经凹陷,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脖子细得像只能折断的枯枝。
会好的,念安,会好的。
我撒谎了。
我知道痨病的可怕,我也知道若无千两银子买那千里之外的灵芝和人参,她活不过这个月。
五年了。
五年前,顾长渊抱着我的手说要上京创业,说要带我一起去。然而最后一刻,他说带上寡嫂柳如湄更合适,因为她见过世面。
卿卿,我走后,家里的钱不多,你且带着念安安心等我。我定会发达后立刻接你们上京。
我信了。
我真的信了。
第一年,他的信很频繁,每月还会派人送些银两回来。第二年,信少了,银子也少了。第三年后,几乎断了音讯。
我去问送信的人。
顾老爷说京城生意艰难,让夫人再等等。
我典当了嫁妆,做女红,上山挖野菜,有时连草根都吃,只为省下铜板给念安买药。
直到昨日,同村回京的赵婆子告诉我:叶娘子,你还在这苦等什么顾老爷如今可是京城首富了,前些日子还给那柳氏买了座三进的大宅子,抬了十二个丫鬟进门伺候。
我的手抖得拿不稳碗。
你…你说什么
哎呦,你不知道啊那柳氏现在可风光了,人人都叫她顾夫人,还生了个女儿叫云溪,据说顾老爷疼得跟掌上明珠似的。
我如遭雷击。
念安夜里又高烧不退,嘴唇干裂如龟甲。
我忽然明白了为何我的信从未得到回复,为何托人带的口信总是石沉大海。
不行,我要带你上京。
我把家里最后值钱的东西——我娘留下的一对银镯子卖了。
十五天的路程,我背着念安,省吃俭用,忍饥挨饿,只为让她能多吃一口。
到了京城时,我已形同枯槁。念安的病情也更加严重,一路上不知吐了多少血。
顾府的门楣高大辉煌,仆人穿着比我好十倍的衣裳。
我是顾老爷的妻子,这是他的女儿念安,请通报一声。我拢了拢破旧的衣衫,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些。
两个门童上下打量我,突然爆发出刺耳的笑声。
哈哈哈!你顾老爷的妻子你知道我们顾夫人穿的一双绣花鞋就够你吃十年的吗
滚吧,疯婆子!
我跪下了。
求求你们,我女儿病重,需要救治,麻烦你们通报一声,就说叶卿卿来了。
其中一个家丁一脚踢在我身上:少在这里装疯卖傻,不滚就叫狗咬你!
念安虚弱地护在我身前:不准欺负我娘!
那家丁一把扭住念安的手臂,念安疼得惨叫一声。
我疯了般冲上去。
放开我女儿!她是顾长渊的骨肉!你们怎敢如此!
就在这时,府门大开,一群穿金戴银的妇人从里面簇拥而出。
为首的女子一身锦缎,珠翠满头,面若桃花,正是柳如湄。
五年不见,她不再是那个寡居的可怜嫂嫂,而是一个贵气逼人的贵妇人。
我认出她,她也看见了我。
我挣扎着爬起来,牵着念安的手向前走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