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鬼市得玉
民国二十三年秋,苏州河上飘着薄雾,我蹲在城隍庙后巷的青石板上,看老张头摆弄他那些来路不明的物件。月光照在他缺了口的铜香炉上,泛起一层惨白的光。
周少爷,您可是稀客。老张头叼着旱烟袋,黄板牙上沾着烟丝,昨儿个刚得了个稀罕物,正配您这绸缎庄少东家的身份。
我嗤笑一声。周记绸缎庄的招牌早被父亲赌输了半爿,如今连娶亲的聘礼都要赊账。想起沈家催婚的帖子,我烦躁地踢开脚边的碎瓦片:少拿赊账的破烂糊弄我。
老张头神神秘秘从怀里掏出个红绸包。月光忽然暗了三分,我后颈莫名发凉。褪色的绸布里裹着只羊脂玉镯,暗红血丝在玉纹里游走,像活物般微微颤动。
前朝贝勒府流出来的,说是格格大婚时戴的。他压低嗓子,戴过的女子都...话音未落,隔壁馄饨摊的油灯啪地爆了个灯花。
我鬼使神差摸向玉镯。指尖触到玉沁的刹那,河面突然刮起阴风。雾气里隐约传来女子啜泣,细听又像是夜猫子叫春。老张头猛地缩回手,玉镯当啷掉在青石板上,竟滚出三丈远。
这镯子...邪性。他脸色发青,上个月收来时就透着古怪,夜里总听见女子唱曲儿...话没说完,巷口传来杂沓脚步声。老张头慌慌张张裹起红绸,我眼疾手快抢过玉镯往袖里一塞。
巡夜的梆子声近了。我扔下两块银元转身要走,老张头突然抓住我手腕。他枯树皮似的手冷得像块冰,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我:周少爷,千万莫让女子戴这镯子...
我甩开他的手,玉镯在袖中烫得惊人。穿过七拐八弯的巷子时,总觉得身后有团红影飘飘忽忽跟着。回头望去,只有满地月光碎成惨白的鳞片。
2
红鸾劫起
我攥着玉镯溜回周宅时,正撞见阿福蹲在后院槐树下烧纸钱。火星子溅在他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吓得这憨货一屁股坐进灰堆里。
少、少爷!阿福沾着纸灰的脸活像灶王爷,您可算回来了,老爷在前厅摔了三个茶碗...他忽然瞪圆了眼,盯着我袖口露出的半截红绸,这这这...您真把春满楼姑娘的肚兜偷回来了
我抬脚要踹,袖中玉镯突然滚烫。阿福突然怪叫一声,槐树上扑簌簌掉下一串青虫,正落在他后脖颈里。我趁他鬼哭狼嚎的当口,闪身钻进卧房。
烛火噗地爆了个灯花。玉镯在月光下泛着血光,那些暗红纹路竟像在缓缓流动。我摸出帕子要擦,忽然听见前院传来父亲的咆哮:小畜生又去赌了沈家送来的聘礼单比他老子棺材板还厚!
窗棂纸突然被风吹得哗哗响。我慌忙把玉镯塞进妆奁底层,铜镜里忽然掠过一抹红影。再定睛看时,只有我惨白的脸映在镜中,眼下青黑活像被女鬼吸了阳气。
次日晌午,沈家差人抬着嫁妆堵了大门。我隔着影壁瞧见沈秋容的贴身丫鬟春桃,那小妮子叉着腰指挥家丁往院里抬红木箱,活像只趾高气昂的芦花鸡。
我家小姐说了,新打的拔步床要摆在东厢房。春桃尖着嗓子,这月十八是好日子,周少爷可别学那些浪荡子...她忽然盯着我手腕,声音戛然而止。
我这才发现昨夜慌乱间竟把玉镯套在了腕上。春桃脸色煞白地后退两步,嫁妆单子哗啦掉进青砖缝里。她哆嗦着嘴唇要说什么,前院突然传来沈秋容的惊叫。
我冲进前厅时,看见沈秋容瘫坐在太师椅上。她凤仙花染的指甲死死抠着扶手,妆奁里那枚玉镯正端端正正戴在她雪白腕子上,血沁在日光下像条苏醒的毒蛇。
淮安...她抬头冲我笑,嘴角却诡异地咧到耳根,这镯子真好看。
父亲手里的盖碗咣当砸在地上。我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昨夜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