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子,收工后坐在案板边记东西。有次我瞥见上面写着:今日学认十种调料,八角像星芒,桂皮如卷曲的树皮,小林哥说香叶要在热油里爆香才出味。字迹工整得像印出来的,旁边还画着小插图,花椒粒旁标着:麻味来自挥发油,过量会苦涩。
每周三下午是餐馆的公休日,温翠香会拉着我去省图借书。她总借《唐宋诗词选》,我则蹲在烹饪书区翻《川菜谱》,余光看见她靠在窗边背书,阳光穿过她的发丝,在地上织成金色的网。有次她突然凑过来,指着红酥手,黄縢酒问:如果用黄酒炖东坡肉,是不是就有诗意了我被逗笑,书页上的酱油配方突然变得生动起来。
刀剪厂的食堂饭难吃,温翠香便从家里带饭。她妈妈蒸的荷叶饼能卷下我炒的鱼香肉丝,有次她把饭盒递过来时,饭盒底压着张字条:给小林师傅的,翠香说你炒的菜比饭店还好吃。落款是温母,字迹娟秀,像温翠香的字放大了十倍。
七月流火,温翠香在宿舍发起高烧。我翘了半天班,用温毛巾给她擦手心,发现她掌纹里有淡淡的面粉印——原来她偷偷帮我洗了沾满油渍的厨师服。别告诉老板......她迷迷糊糊地说,我还想攒钱买《中国饮食通史》。我望着她烧红的耳垂,突然想起她记在小本子上的话:好的感情像文火慢炖,要耐心等香味飘出来。
那天傍晚,我在锅炉房煮了碗挂面,卧了两个荷包蛋。温翠香捧着碗边吹热气,突然说:我姐又给我介绍工作了,在银行当柜员,朝九晚五。她用筷子戳着蛋黄,金色的汁水流出来,可我不想去,羊大碗的蒸笼每天早上六点会咕嘟咕嘟唱歌,你切菜的声音像打拍子,比银行的点钞机好听多了。
我低头扒拉面条,不敢接话。其实我早听说北方大酒店在招厨师,工资比羊大碗高一半,但一想到温翠香要去银行,每天穿着笔挺的制服数钱,而我在陌生的后厨切菜,心里就像塞了团揉皱的面巾纸。
八月初,温翠香的小本子里多了张表格,左边列着早餐品种,右边写着成本核算。她指着葱花饼那栏说:面粉0.8元,葱花0.3元,油0.5元,卖1.5元能赚0.9元。我笑着摇头:你这是要当老板娘算明细账她突然脸红,把本子塞进围裙口袋:只是随便算算。
那天夜里,我在后厨练习雕花,胡萝卜在刀下变成朵歪歪扭扭的月季花。温翠香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举着张泛黄的纸:我写了首诗,关于刀工的。她轻声念道:刀锋在案板上跳舞每道切口都是未说出口的话土豆丝细如春雨胡萝卜雕成夏花而你掌心的茧是岁月磨出的平仄。
气窗外的蝉鸣突然安静,月光给她的轮廓镀上银边。我摸着刀柄上的老茧,突然觉得那些被热油烫过的疤,被刀锋划过的痕,都成了诗里的平仄。原来在温翠香眼里,我的日常不是辛苦,而是带着韵律的舞蹈。
案板与诗行,在羊大碗的后厨奇妙地相遇。我开始期待每天清晨的交接班,看她小本子上的新笔记;她会等着我收工,听我讲当天遇到的食客——比如那位总把鱼香肉丝里的木耳挑出来的退休教师,或是每次都要加三勺醋的出租车司机。
直到那天,温翠香的姐姐踩着高跟鞋闯进后厨,红绳转运珠在她腕上晃出刺眼的光:翠香,跟我回家,别在这儿浪费学历!
第三章
后座上的秋天
刀剪厂的梧桐树开始落第一片黄叶时,温翠香的自行车后座成了我的专属座位。她总说我在后座能帮她看路,其实是怕我早上起不来——每天五点半,她的车铃准会在楼下响,车筐里装着从家里偷带的鸡蛋饼,用铝饭盒扣着,掀开时还冒着葱花的香气。
抓紧啦。她踩着脚踏板,马尾辫在晨风中甩成黑色的缎带,我抱着她的腰,能摸到衬衫下突出的肩胛骨。有次路过坑洼路段,她突然刹车,我额头撞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