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村没有这个规矩。

    张林生护着青霞，像是豁出去了：爹，咋的从啥时候开始你不装的我记着去年清明，李婶一家为这事打起来，找你过去调停的时候，当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

    张福山抬手就是一巴掌，张林生压根也没想躲：爹，我在这个家忍了你二十几年。今天一次让你打个够。算我报答你的养育之恩。

    张福山乐了：打一顿能抵二十几年我养你花的钱咱家卖了多少头猪又卖了多少只羊你是大学生，你给你爹算算，一共多少钱

    张林生低着头，不说话了。

    张福山慢悠悠地坐下，重又把旱烟点上：算清楚了，告诉你爹，啥时候你把钱还清了。咱爷俩的关系才算完。拜了你娘，想就此一走了之哼哼。你爹我可认识去城里的路……

    5

    第二天一大早没吃早饭，张林生就带着青霞来到后山，给他娘磕头上坟。

    在外人看来，张福山家里样样都好，唯有一样，就是这福山爷的媳妇死得太早。

    小林生那年也就才六岁，他娘就撒手不管他了。

    村里村外的人都说，福山爷重情重义，不仅没再娶，还一直悉心照顾着小林生，一直把林生供到城里读了大学。

    很多大闺女小寡妇，当年都想嫁给福山爷，媒婆踏破了他家门槛，可张福山愣是没动再娶的心思。

    娘，儿子带着媳妇来看您老了。张林生扶着青霞跪在他娘的坟前。

    娘，我一直怪您，当初怎么不把我一起带走。如今儿子熬出头了，不再受那个老东西的牵制。只是……我知道……

    张林生支支吾吾，往下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

    十几年前的画面，一瞬间全都涌上张林生的心头。

    他娘的惨叫声，从傍晚一直持续到天蒙蒙亮。小林生趴在东屋窗户上，瞧着他娘从地窖里被张福山拖出来。

    他娘已经不能走路了，双臂耷拉在身体两侧。但当他娘发现小林生在看她的时候，她还是冲她笑了。

    张林生的娘好歹还有座坟，可秀云连骨灰都被吹散了。

    张林生一张一张往火堆里添纸钱，他咽了几次口水：秀云啊，是我对不起你，但你也不能怪我！当初我千般万般反对你嫁进来，是你自己固执。如今你也随着她们去了，也许对你们来说，这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呼的一阵大风刮过，把火堆里的纸钱全部吹散了，小火苗噗噗几下，熄灭了。

    青霞跪在地上，身子抖了一下，像是打了个寒颤。

    张林生赶忙扶住青霞：没事吧你怀着孩子，不该带你来的。

    拜也拜过了，咱回可能是被吓着了，青霞的声音都变了。

    张林生扶着青霞坐在一块大石上：你等等，我去前面再拜拜。

    青霞捂着肚子疑惑：你还要拜谁

    张林生掩饰：几个长辈，我小时候经常照顾我。我这是最后一次来，该拜，该拜。

    青霞没有拦他，只说让张林生快去快回。

    6

    张林生提着一大袋纸钱，继续往坟地中间走。

    后山坟地虽然没有完全荒废，但看着有些坟包的样子，显然是好久没有人来过了。

    有些老人的儿女早就搬出了村子，也有些老人从不给女儿、媳妇上坟。

    张林生专挑杂草丛生的木牌看，他在七座坟前都烧了纸。

    正要往回走，脚下一绊，脑门正磕在一座坟包上。

    只是这坟包不太一样——它裂开了，露出了埋在下面棺盖大敞的棺材。

    棺材里面，没有尸骨。

    张林生几次想爬起来，都摔了狗吃屎。

    林生，你这是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