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贴着耳畔低语,湿热气息染红她耳垂,但沈小姐记着——翡翠貔貅擦过她锁骨,凉得像具尸体,陆家的船,从不载赔本买卖。
黎明时分,沈知微抱着医典坐进汽车后座。
后视镜里,陆家保镖正将济世堂匾额扔进火堆,檀木在烈焰中爆出毕剥声响。
她摩挲着婚契上新鲜的血指印,那抹暗红与父亲衣襟上的如出一辙。
司机突然猛打方向盘,沈知微额头撞上窗玻璃。
街角报童举着《申报》狂奔而过,头条照片里陆氏货轮正在码头卸货,帆布下隐约露出军绿色箱角。
后座暗格里躺着半盒吗啡,玻璃药瓶上贴着日文标签。
少夫人当心。
司机扶正后视镜,镜面却映出陆砚之站在二楼窗前的身影。
他举着红酒杯朝车队致意,晨光给睡袍镀上金边,可握着酒杯的手背青筋暴起,像是极力压抑着咳嗽。
沈知微收回视线时,发现真皮座椅缝隙卡着片枯叶。
她悄悄拈起来对着光看——是颠茄叶,过量可致幻的毒草,与陆砚之脉象里那股诡异的滞涩感不谋而合。
车队拐进教堂街时,暴雨又至。
沈知微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湿透的旗袍下摆滴着水,在车毯上洇出深色痕迹。
她忽然想起昨夜陆砚之俯身拾婚契时,后颈露出个墨色刺青,形似盘踞的蜈蚣。
那分明是关东军特务的标记。
02
同舟渡
黄浦江的晨雾还未散尽,陆氏三号码头已挤满扛货的苦力。
沈知微攥紧貂毛手笼站在栈桥尽头,望着永昌号货轮吞吐浓烟,铁锚绞盘转动声混着工头吆喝刺破耳膜。
陆砚之的翡翠貔貅在她指间晃荡——这是今早他随手抛来的信物,说是少夫人总得有个像样的物件撑场面。
少东家吩咐,请夫人查验这批西药。
管事递上货单时,袖口露出半截刺青,形似盘曲的蜈蚣。
沈知微瞥见货单末尾的日文印章,想起昨夜在陆宅书房发现的吗啡空瓶。
她故意将银针包搁在货箱上,三棱针尖正对管事咽喉:劳驾开第七舱,我闻着陈皮味不正。
货舱铁门吱呀开启的刹那,沈知微后颈寒毛倒竖。
本该装满中药材的舱室内,整整齐齐码着贴有三井洋行封条的军绿色木箱。
腐坏的陈皮味从夹板缝隙渗出,却遮不住底层飘来的枪油腥气。
少夫人,这...
管事话音未落,江面突然炸开震耳欲聋的轰鸣。
沈知微被气浪掀翻在麻袋堆里,额角撞上生锈的铆钉。
透过漫天飞舞的货单,她看见永昌号中部腾起赤红火球,桅杆像折断的鹤颈般缓缓栽进江水。
浓烟中传来日语咒骂声,几个穿和服的男人正从救生艇往日本商船逃窜。
抓住他们!
陆砚之的暴喝从甲板传来。
他今日难得穿了套挺括西装,此刻却被火药熏得焦黑,金丝眼镜碎了一地。
沈知微注意到他握枪的手背青纹暴凸,那是毒发的征兆。
混乱中她滚进货舱夹层,旗袍被铁钉勾破也浑然不觉。
借着打火机的微光,沈知微摸到捆用油布包裹的图纸——那是改良版马克沁机枪的设计图,每张右下角都盖着金陵兵工厂的钢印。
图纸间夹着张泛黄照片,穿学生装的程焕之正与日本军官握手,背景是虹口道场的菊花纹章。
知微!
陆砚之的呼唤裹着血腥味逼近。
沈知微慌忙将图纸塞进针灸包,转身却见他倚着舱门咳血,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