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停步,指着漫天晚霞:你看,这云像不像咱闺女小时候啃的棉花糖那时总盼她长大,现在倒想回到她把尿撒我龙袍上的晚上——因为你在旁边笑,连臭味都像撒了糖。
终极养老项目验收
曾孙们翻出他的《帝王回忆录》,扉页却写着:
前半生困在金銮殿算‘家国账’,后半生才懂,最该算的是‘陪你看日落的天数’‘听你唠叨的次数’‘被娃们折腾却甘之如饴的光阴’。
附:养老终极目标——比你多活一天,好把你掉的每根白发,都藏进我的诗里。
我戳他肩膀:酸文人。他却认真握住我的手:是你的专属酸文人,从青丝到白头,永远‘项目未结,爱意持续’。
雪片扑在暖阁窗纸上,他执起金步摇的手比当年颤抖三分。簪头凤凰尾羽掠过我鬓角银丝,恰好停在三十年前那场阵痛里,我攥着他龙袍挠出的月牙形疤上。鎏金簪身映着炭盆火光,将他眼角皱纹烫成二十岁的模样——那时他慌乱中碰掉这支簪,碎珠滚进产床缝隙,却在多年后,被他磨成珍珠粉拌进我产后的补汤里。
当年太医院开的化瘀药苦得要命。我仰头看他,发现他睫毛上凝着的霜花,像极了初登基那年,他在我宫门前跪了整夜时,发冠上落的雪。他指尖掠过簪尾珍珠,忽然笑出声:骗你的,药早被朕换成了蜜渍金桔膏,怕你嫌苦,还逼院判在药方里写‘苦后回甘,乃家国大义’。
我捏他松弛的脸,触感像揉一团晒暖的棉絮:倒是学会偷梁换柱了。他顺势将我往狐裘里拢,袖口滑落半卷泛黄纸页——是当年那本被我吐槽比奏折还难懂的《分娩流程图》。纸页间夹着干枯桂花,叶脉里藏着行小字:她骂我时,眼里有光。
远处传来曾孙们的笑闹,雪球砸在琉璃瓦上碎成银箔。他忽然指着东跨院那株老梧桐:还记得吗你坐月子偷跑出去,说‘月光比太医开的补药更养人’,结果抱着娃在树下睡着了,口水滴在襁褓上,倒像是朕给小公主的‘御笔批红’。
雪粒子钻进领口时,他替我紧了紧披风,动作慢得像在拆一封陈年旧信。金步摇坠子轻晃,撞出细碎声响,与五十年前产房里,他慌乱中碰翻烛台的脆响重叠。那时我痛得攥紧他的手指,指甲掐进他掌心,却在听见他闷声说我在时,忽然觉得这人间疾苦,竟也有了可抓握的温度。
补偿到下辈子吧。他呵出的白气漫过我眉梢,像极了那年他在太医院守夜,用朱砂笔在奏折背面画的歪扭小人——旁边注着卿痛,朕何以为君。此刻他银发垂落,却仍像少年般认真:那时你穿明黄翟衣坐龙椅,我着水蓝蟒纹补服跪丹墀,听你拍桌骂‘怎么还没生完’,定要回一句‘启禀陛下,此乃祥瑞,需大赦天下’。
曾孙们的雪球突然砸中我们,他下意识用身子替我挡住,却忘了自己早已不是能单手抱娃跑十里的青年。雪团顺着他后背滑进衣领,我笑他狼狈,却看见他眼里倒映的烛火,正与当年产房里,他摸出皱巴巴的分娩流程图时,那簇怕被我发现的慌张光亮,分毫不差。
雪落无声,金步摇在鬓边轻颤,摇碎了一帘幽梦。原来岁月从不是小偷,它只是把阵痛酿成了回甘,把争吵磨成了蜜糖,将那些以为会被风雪掩埋的琐碎,都熬成了鬓角银丝里,永不褪色的星光。就像此刻他怀里的温度,像五十年前初为人父时的慌张,像所有带娃岁月里的鸡飞狗跳,最终都沉淀成了——雪夜暖阁中,相视一笑的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