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离开童年之前
要多久。
郁知不知道。
但她清楚,她是那个“迟。”
弟弟一定是先走的那个。
她知道的是,那些都是另一个世界。
她在这边,安稳,暖和,屋檐下有小燕子,窗外是一望无际的田地。
那边呢?北京呢?
郁知想象北京是大城市,是陌生,是她去了可能就被忽略的地方。
就算这样,郁知也想去。
她想看看母亲为什么留在那不回来,想看看她弟弟长什么样,想吃街上卖的裱花蛋糕和冰棍,不用等集会的日子才有。
郁知有点想哭,但哭也没用。
郁知七岁的初春,外婆的脚扭了,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她一个人去镇上买猪肉,还去地里妄想做农活,但失败了,最后把自己搞得几乎晒脱了皮,一身的薄皮肉都成了艳红色。
回来外婆骂她,郁知只是扒拉着米粥,一口口喝完。
“你咋不说不舒服?”
“说了也没用。”郁知低头说。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直接砸在了老太太心上。
她怔了半天,最后一把把郁知抱过来,抱得紧紧的:“知知,姥怎么舍得让你长大成这样啊?”
从那天起,老太太就变得爱发呆。
常常在烧饭时看着郁知的背影,不出声。
一个七岁的孩子,背影怎么能看起来像是活了三十年?
老太太想不通。
明明是自己一手带大的,怎么就越长越沉默,眼睛也不亮了?
晚上翻身时,老太太摸到郁知的手,软软的,小小的,热得厉害,她摸着摸着就哭了。
在梦里的郁知被泪水烫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坐起来,轻声问:“姥,你怎么了?”
老太太一个劲的抹泪,说没事,又搂着她,喃喃地说:“知知,你咋就长成这样了呢?”
郁知不是很明白,她只记得外婆握着她的手,不停地说:“你长得太快了,慢点就好了,慢点长,姥还能多疼你几年。”
“你再长大一点,就回不来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老太太就起来了。
她穿了件藏蓝色棉布外套,把头巾缠到耳朵上,塞了封信进兜里,一拐一拐地走去了镇邮局。
信封是老早前剩下的,皱巴巴的,上面写着:“北京市——”
后面的地址写得歪曲八扭的,老太太写得时候,手在抖。
一次夜里,郁知醒来,看见外婆在炕头坐着,就着煤油灯一个人拿毛线钩娃娃。
郁知说:“姥,你怎么不睡觉?”
外婆说:“我给你留个东西。”
郁知不懂:“我在你身边,要什么要留的呀?”
外婆笑了:“那以后你要不在了呢?”
郁知似懂非懂。
那一晚,郁知梦见了北京。
梦里她在一个很高很高的楼下,楼上有人在喊她。
她跑啊跑,却总也跑不到那门前。
她站在风里,突然听见有人喊:“知知——知知——你吃饭了吗?”
郁知猛地一回头。
看见的,是她姥站在田埂上,围着围裙,皱巴巴的手上端着碗。
喊她回去。
郁知再次惊醒时,天还没亮。
那年秋天,母亲回来了。
没像前几年那样“回来一晚”,更不开口说“忙完再说”的话,这一次,她带着行李箱,还有张已经买好的火车票,蹲在郁知身前,拉着她的手说,“知知,我们该走了,妈接你去北京。”
母亲在家待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