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傍晚掌灯时分，天色彻底暗了下来。n

    沈清歌才拖着麻木的身躯，神情恍惚地来到赌坊的后院。n

    钱三爷正背对着她，小心地掀开一个蒙着油布的瓦罐。n

    他从里面掏出一叠盖着鲜红官印的路引文书。n

    “今晚戌时，漕帮有船要离港。”钱三爷转过身，将那叠还带着瓦罐里阴凉气的路引，重重拍在沈清歌的手掌心。n

    纸张边缘有些粗糙，硌着她的掌纹。n

    “记住，从现在起，你就是城东王铁匠家早年送出去的童养媳，叫阿春，去扬州投奔远房亲戚。”n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n

    “此去，难再相见。”n

    钱三爷将粗瓷杯盏推过桌面，布满裂痕的釉面里，积着经年的茶垢，“这盏茶，权当是饯行了。”n

    粗糙的杯沿，碰在门牙上，一阵苦涩。n

    沈清歌仰头，将带着酸涩霉味的茶汤，强行咽进肚里，喉结艰难滚动，把最后半句哽咽的话，也一同咽了下去。这茶汤的味道，像极了灶间那些沤坏了的陈年粗叶，苦涩难当。n

    暮色四合，漕船在河面上缓缓摇晃，腐朽的木质舱板，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河腥气。沈清歌扶着冰冷的船舷，尚未站稳，忽觉膝盖一阵发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指甲死死掐进腐朽的木缝里，也止不住颓势。n

    千钧一发之际，钱三爷粗粝的手掌，一把托住她摇摇欲坠的后颈，指节暴起青筋，力道大的惊人。n

    “茶……”n

    她半个身子，几乎已经悬吊在船舷之外，视线模糊，水雾氤氲，三爷坚毅的面容，在河面的波光中扭曲晃动。河水拍打着船帮，发出沉闷的声响，裹挟着远处更夫单调的梆子声，忽远忽近，一下一下，敲击在她的心头。n

    钱三爷突然重重跪在潮湿的舱板上，腐朽的木头溅点泥浆。他紧紧抓着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滚烫灼人，力道越收越紧，喉间发出困兽般的低吼。n

    “三十七口人！他们拿铁链拴着幺儿往井口拖！我没办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