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周默站在走廊尽头,浑身湿透,指尖发冷。他的西装左肩有一片暗红,那不是雨水,是林悦的血。三小时前,它还温热地黏在他掌心,现在却已经干涸成褐色的痂。医生摘下手套的动作比任何语言都先宣告了结局——白布缓缓盖过林悦的发顶,遮住她今早才护理过的栗色卷发,遮住她总是微微翘起的唇角,遮住她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
周先生,我们尽力了。医生的声音穿过消毒水味的空气,颅骨粉碎性骨折,内脏多器官破裂……
周默没说话。他的目光越过医生的肩膀,落在护士手中的死亡证明上。林悦的名字被打印得工整而冷漠,像一份与他无关的文件。
肇事者呢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逃逸了。警察递来平板电脑,监控画面里,一辆黑色保时捷如鲨鱼般撕开雨幕,但拍到了车牌前三位。
雨滴在窗玻璃上炸开,周默恍惚看见林悦今早站在玄关的样子。她踮脚为他整理领带,珍珠耳坠晃啊晃,笑着说:晚上庆功宴别迟到,我做了你爱的柠檬塔。
而现在,她躺在那里,再也不会对他笑了。
葬礼选在一个愚蠢的晴天。
阳光把墓碑照得发亮,林悦的照片在陶瓷相框里微笑——威尼斯圣马可广场,她戴着他们攒了半年钱买的珍珠项链,身后有白鸽飞起。那是他们蜜月的第一天,她站在夕阳里,回头冲他挥手,说:周默,快过来,这里的鸽子会吃你手里的面包屑!
而现在,面包屑还在,鸽子还在,她却不在。
监控显示是辆黑色保时捷Panamera。张警官往他口袋里塞名片时,手指蹭到个硬物,登记在远洋集团名下。
周默摸出那颗纽扣。米色大衣上的珍珠母贝扣,他在车祸现场的排水沟里找到的。林悦总说这扣子像月亮,现在月亮碎了,只剩这个残缺的凸面,倒映着他扭曲的脸。
琴房里的《月光奏鸣曲》弹到第三小节突然走调。周默盯着自己抽搐的左手无名指——那里还留着婚礼上林悦咬出的牙印。钢琴上摆着尸检报告:死亡时间20:37,正是她发短信说蛋糕冷藏好了的七分钟后。
车主声称当晚车被借给朋友了。张警官的电话在第五天打来,叫李强,已经自首。
支票信封上烫金的陆字刺得眼睛生疼。三百万,远洋集团公关部经理说这数字时像在报菜价:陆老先生对您的不幸深表遗憾。
周默没接。他盯着对方锃亮的皮鞋,想起林悦总抱怨他弹琴时踩踏板太用力,把家里的木地板都磨出了痕。
午夜的红酒杯倒映着电脑蓝光。
周默反复播放酒吧街的监控——4月17日20:15,黑色保时捷急刹在斑马线前,穿米色大衣的身影如折翼鸟般飞起。驾驶座钻出的年轻男人在雨中蹲下身,却在看清林悦的脸后,突然跳回车里,踩下油门逃离。
放大画面时,红酒泼在了键盘上。那个转身逃走的侧脸,分明是财经杂志上见过的陆远。视频角落的夜店霓虹招牌显示飞鹰,正是陆远上月庆生被媒体报道的地方。
珍珠纽扣在台灯下泛着冷光。周默打开抽屉,林悦的耳环与发夹静静躺着,旁边是今早送到的《钢琴家》杂志——封面本该是他下周举办的肖邦纪念音乐会通告,现在全被黑框讣告取代。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暴雨再度降临。
周默抓起车钥匙时,钢琴上的节拍器还在哒、哒、哒地响,像颗不肯停下的心脏。
周默盯着自己的手指,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指甲缝里嵌着干涸的血丝。这不是林悦的血——她早已被埋葬,她的血早已凝固在柏油路上,被雨水冲刷殆尽。这是他的血,是他一拳砸在琴键上时,被断裂的象牙划破的伤口。
琴房里没有开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