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来了,二十年刑期,正好是他从母亲那里吸血啃老的年数。
同一时刻,城郊破庙前的槐树扭曲如鬼爪,树皮上密密麻麻的抓痕渗出琥珀色汁液,正顺着沟壑汇聚成还我命来四个大字。张淑芳站在树下,腕间北斗七星状的伤疤突然发烫,黄三奶奶的虚影自雨幕中浮现。老黄鼠狼獠牙间滴落的血珠砸在青石板上,炸开成徐秀兰悬梁时的红绸,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看看这些罪孽吧。黄三奶奶的声音混着惊雷炸响,空中突然浮现出记忆碎片:戴着瓜皮帽的王老太爷举着兽夹,夹住幼崽的后腿鲜血淋漓;青年王建国将徐秀兰的诀别信投入火盆,信纸卷曲的灰烬中飘出女子的呜咽;王明辉哼着歌把房产证塞进包里,转身时撞翻了母亲刚熬好的中药。
看守所内,每块墙砖都成了照妖镜。被王建国诬陷成右派的同事,从墙中伸出青灰色的枯手,指甲深深刺入他的肩膀;被他殴打过的张淑芳,在砖缝里留下道道血痕,每道痕迹都在无声控诉。当他哭喊着淑芳我错了时,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高烧40度的妻子蜷缩在楼道,他不仅反锁了家门,还特意掐断电闸,看着声控灯熄灭后,妻子在黑暗中瑟瑟发抖的身影。
青云道长的铜铃穿透雨幕响起,玄衣道士踏着积水而来,手中照妖镜泛起血光。王建国父子的魂魄被隔空摄来,在镜中扭曲成黄鼠狼形态,不断发出凄厉惨叫。泛黄的契约展开,王老太爷百年前的血手印清晰可见:但黄仙怨气难消,需以王家血脉为祭。
用我的血。张淑芳突然握住桃木剑。剑尖刺破掌心的瞬间,天地轰鸣。王家祖坟方向传来山崩地裂的轰鸣,十八座墓碑轰然倒塌,露出底下被啃食的黄仙骸骨——正是当年王老太爷猎杀的同族。王建国的魂魄挣脱束缚,却被徐秀兰的红绸缠住咽喉:当年我跳河,你为何不救
妈!我把骗的钱都吐出来了!王明辉的灵魂不断磕头,额头渗出的血在地上汇成母亲二字,我以后再也不啃老了,求求你......他的声音渐渐微弱,化作呜咽。
张淑芳望着这对曾让她绝望的父子,记忆突然闪回:儿子周岁时,她省下口粮给他做虎头鞋,一针一线都缝着期待;新婚时,王建国也曾在暴雨中为她撑起伞,那时的他眼神温柔,说要护她一生。可这些零星的温暖,终究抵不过四十年如刀的凌虐。
金色大雨突然倾盆而下,所有被黄仙诅咒的痕迹开始消退。王建国后颈的胎记化作淡淡的疤痕,王明辉身上的爪痕变成警示的纹身。徐秀兰的鬼魂在金光中渐渐透明,临走前将红绸轻轻系在张淑芳腕间:姐姐,好好活下去。
黄三奶奶发出不甘的怒吼,却被青云道长的铜铃镇住:黄仙,张家媳妇以德报怨,这份善念连天都护着!老黄鼠狼的虚影渐渐消散,临走前深深看了张淑芳一眼:若再有欺辱,我必归来。
当最后一丝妖气消散,张淑芳发现自己站在熟悉的厨房里。这里早已焕然一新,阳光透过干净的窗户洒进来,案板上的白菜水灵,豆腐泛着柔光。她打开第三个泡菜坛子,坛底只剩灰烬和半张字条——年轻时的字迹模糊却坚定:愿得一人心,后面的字已被岁月侵蚀。
窗外掠过一抹金黄残影,她笑着继续切菜。刀刃起落间,案板上的影子挺直了脊梁,不再是那片枯萎的落叶。看守所铁门打开,王建国蹒跚着走出,望着天空中盘旋的黄鼠狼,老泪纵横。而在监狱深处,王明辉正在墙上刻下第一百个悔字,每一笔都带着血痕。
青云道长收起铜铃,望着东方若有所思。他知道,一个关于隐忍与觉醒的故事落幕了,但千千万万个张淑芳,正在以各自的方式,走向新生。厨房飘起饭菜香时,张淑芳摸了摸腕间的红绸,突然明白:真正的救赎不是复仇,而是让伤痕成为照亮前路的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