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红绸裹就的花轿在青石板上颠簸,轿厢里蒸腾的暑气混着胭脂香,闷得人喘不过气。我死死攥着绣金线的帕子,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血痕,恍惚间竟与前世饮下毒酒时的刺痛重叠。
盖头下的黑暗里,往事如毒蛇般缠上脖颈。那年杏花微雨,我隔着书院的雕花窗棂,见卢照邻执笔写下得成比目何辞死,墨香混着他身上的书卷气,轻易勾走了我的魂。即便知道他嫡妻早逝、幼子啼哭、家徒四壁,我仍义无反顾带着丰厚嫁妆踏入卢家大门。当垆卖酒时,我顶着街坊的指指点点,用沾满酒渍的双手数铜板;婆母病重时,我跪在佛堂三天三夜为她祈福;小姑子嫌嫁衣寒酸,我咬着牙典当了母亲留下的玉镯。那些年的苦,我都当作是浇灌爱情的甘露。
可当侯府平反的旨意传来,我竟成了他攀附权贵的绊脚石。记得最后那碗药,药汁泛着诡异的青白色,卢照邻握着我的手,眼神却像看着陌生人:委屈娘子了。喉间灼烧的剧痛中,我看见婆母冷笑,小姑子往我嘴里硬灌,而他袖中藏着变卖我嫁妆所得的银票,转身投入新欢怀中。
突然,轿帘被掀开一角,凉风裹着熟悉的松香气息涌入。我猛地抬头,正对上柳将军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他玄甲未卸,腰间佩刀还滴着血,却在看到我时,眼底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这一世,我定要让那些人血债血偿,也要护好这个曾为我肝脑涂地的男人。红盖头重新落下的瞬间,我在黑暗中勾起唇角——卢照邻,这次该换你尝尝被算计的滋味了。
突然,远处传来急促马蹄声。记忆如潮水涌来——今夜本该是柳将军回朝的日子,他会在城门为我献上缴获的西域珍宝。那个总在我被欺负时默默护着我的男人,最终却在为我报了血海深仇时在我坟前自尽而亡。
盖头被掀起的刹那,我对上卢照邻局促的目光。他依然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青衫,木讷地看着我。
夫君。我轻声唤他,将颤抖的手放进他掌心。这一世,我要做他明媒正娶的妻,看着曾经的仇人们,如何在我脚下忏悔。
第二日清晨,我踩着绣鞋踏进厨房时,卢母正往灶台里添柴。前世她总夸我贤良,却在儿子飞黄腾达后,亲手将掺了砒霜的糕点递给我。
母亲,儿媳来帮您。我笑着接过她手中的木柴,余光瞥见案上摆着的野菜饼。前世我总是将白面馒头留给婆母,自己啃这些粗粝的食物,如今却反手将野菜饼推到她面前,听说母亲最爱吃这个,特意早起做的。
卢母脸色骤变,枯瘦的手指攥紧衣角:照邻马上要去书院,你怎可...
夫君寒窗苦读,自然要吃些好的。我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拍在桌上,这是我带的嫁妆,劳烦母亲去买些肉来。看着她惊愕的眼神,我在心底冷笑——当年她用我的银子给庶子娶媳妇,如今该还回来了。
晌午,卢照邻穿着补丁摞补丁的长衫回家,看见桌上的烧鸡顿时愣住。我亲自为他盛饭,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夫君如今是要做大官的人,总穿这些破旧衣衫,让人笑话。
他耳尖泛红,结结巴巴道:娘子...不必如此破费。
这算什么我撑着下巴轻笑,目光扫过他发间露出的白发。前世为了供他读书,我日夜操劳,二十岁就生了白发,而他却在功成名就后,嫌我年老色衰。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喧闹声。我掀帘望去,只见柳将军骑着高头大马立在巷口,玄色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目光扫过我,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随即下马抱拳:卢公子,圣上宣你即刻入宫。
卢照邻慌乱起身,连官服都来不及换。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前世他正是在这次召见后,彻底抛弃了我。
柳将军却没走,他翻身下马,解下披风披在我肩上:春日风凉,当心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