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暴雨砸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像极了母亲数钞票的响动。
我攥着录取通知书的手在铁门把手上停了片刻,塑料档案袋的折痕里还粘着食堂兼职时沾上的葱花。二楼窗户突然推开,弟弟苏明辉探出油光光的脸:妈!赔钱货又偷东西了!
木楼梯发出腐朽的哀鸣时,我已经被拽着头发掼在神龛前。香灰扑簌簌落在录取通知书烫金的校徽上,母亲涂着猩红甲油的手指戳破档案袋:复读一年就偷家里三万块
是助学贷款...小腹撞到供桌角,潮湿的裤子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供桌上父亲遗像在檀香烟雾里晃动,去年今天他举着输液架冲进教务处给我办复读手续的模样突然清晰起来。
母亲突然发出尖锐的笑声,金镯子磕在供桌边缘发出脆响:服装学院学那些勾引男人的本事录取通知书撕裂声混着弟弟嚼薯片的咔嚓声,你爸就是被你克死的!
碎纸屑像初雪落在父亲灵位前。我扑过去时撞翻香炉,滚烫的香灰钻进指甲缝,那些写着苏晚晴的碎片正在雨水里晕成蓝墨水。母亲绣着金线的拖鞋碾过我的手背:带着你的骚骨头滚出去!
巷口馄饨摊的油布棚在风里翻飞,我蜷缩在竹筐后面数掌心的纸屑。十七片,还差右下角印着校徽的那片。青苔的腥气混着馄饨汤的香气涌来,校服口袋里的青鸟胸针硌得肋骨生疼——这是父亲临终前用最后医药费买的生日礼物。
晚晴染坊的蓝布帘子挑开半幅,程伯的千层底布鞋停在积水旁。老人蹲下身时,靛蓝围裙飘来草木灰的气息,粗陶碗里的馄饨浮着金黄花籽油,秋分夜的雨要冻坏骨头的。
瓦檐水串成珠帘,我看见母亲举着碎纸片在二楼尖叫:死丫头把房产证藏哪了!那张印着校徽的碎片正贴在她猩红指甲上,像被掐住咽喉的白鸽。
程伯突然用竹筷蘸着汤汁在木案上画了道弧线:你看这馄饨褶,十八道纹路暗合北斗九星。他食指关节的靛蓝染痕拂过我手背的香灰烫伤,就像扎染,褶子打得越狠,花纹开得越艳。
远处传来铁门落锁的闷响,装着内衣的塑料袋从二楼抛物线坠落。弟弟的笑声混着暴雨砸在馄饨汤里,我数着青瓷碗里漂浮的虾皮,突然想起去年今日父亲在病床上攥着助学合同说:我们晴晴的手天生该拿针线。
**第二章
蓝火**
染坊的霉斑在晨雾中舒展成青花瓷纹,我蹲在咕嘟冒泡的靛蓝染缸前数秒针。程伯的怀表链子垂在缸沿,秒针划过罗马数字Ⅶ时,整匹素绉缎浸入染液的速度要像新娘掀起盖头般利落。
第九次了。程伯用竹竿挑起布料,晨曦穿透靛蓝波纹映在他浑浊的瞳孔里,二十四节气染缸,霜降这缸最认心跳声。
服装厂午休的汽笛惊飞檐角麻雀。我藏在堆满碎布头的消防通道里,就着安全出口绿光啃《服装色彩学》。油墨印着的莫兰迪灰突然洇开晕影——弟弟苏明辉正把烟头按在我装午饭的铝盒上。
妈说下个月房租该你交了。他新纹的过肩龙蹭着掉漆的墙皮,脚上那双我熬夜缝补的AJ碾着布条,装什么文化人你这种货色最后还不是去夜总会卖...
铝盒里腌萝卜的酸气混着布料焦糊味涌上来。我摸到口袋里的裁衣剪时,车间主任的呵斥声炸响在头顶:苏晚晴!三号线的绗缝机等着你修呢!
流水线日光灯管在睫毛上切割出细密阴影。我摸着旗袍侧缝开裂的顾客退货品,突然发现这件湖蓝真丝旗袍的破口走向,正契合程伯教的雨打芭蕉撕裂纹。缝纫针穿过布料时,那道香灰烫伤的疤痕突然泛起萤蓝。
你动了我的样衣
午夜值班室的门被推开刹那,我正用退货布料拼贴出半幅扎染纹样。顾南风漆皮高跟鞋踩住从样衣里飘出的设计稿,指尖孔雀蓝甲油点着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