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梳背上新刻着行小字:梳尽青丝,难梳离恨。
玉梳插入发髻的刹那,整座祠堂开始坍缩。
女儿残躯化作血雨,每一滴都映着段往事:陆离在梅林教我识百草,我偷偷剪下他衣角配药;女儿初生时,他整夜抱着婴孩唱安魂曲;直到沈家发现他画皮鬼真身,在我大婚夜发动镇魂阵……
血雨中浮起盏琉璃灯。
我认出这是长明灯,灯油却泛着人脑髓的腥白。
灯芯突然爆响,映出段被抹杀的记忆:镇魂阵启动那刻,是我亲手把桃木剑递给族长,剑柄上沾着女儿的心头血。
祠堂彻底湮灭时,我跪在虚空紧握玉梳。
陆离的残魂从梳齿渗出,萤虫聚成模糊人形:阿蘅可还记得,女儿的小名是你取的
剧痛突然贯穿太阳穴。
那些被金铃锁住的记忆破闸而出:梅香浮动的夜,我握着陆离的手在女儿掌心写念离。
她腕上金铃突然长出倒刺,在我们三口之家的幻影中,铃铛化作千万把带血的桃木剑。
虚空裂开道缝隙。
我纵身跃入时,听见三百代沈家女魂在恸哭。
玉梳在疾坠中粉碎,十七枚梳齿刺入掌心,拼出女儿最后的诅咒:娘亲,我在忘川等你。
我坠入忘川时,三千盏血灯笼正从河底升起。
那些灯笼用新娘盖头扎成,金线绣的鸳鸯被血渍染成黑褐色。
河水粘稠如融化的胭脂膏,白骨船夫的长蒿每搅动一次,便有婴灵攀着船帮啼哭。
他们脖颈都系着红绳,绳头金铃与我的腕铃共振如雷鸣。
沈娘子可要照魂船夫突然扯下斗笠,露出孟婆那张爬满萤虫的脸。
她枯指敲击船帮,河面顿时浮现万千铜镜。
每面镜中都映着不同的我:有毒杀陆离的新娘,有剜出女儿心脏的祭司,最深处那面镜里——我竟是手持桃木剑的沈家初代天师!
骨舟突然倾斜。
我抓住船沿的瞬间,腕铃割破掌心,黑血滴入河面化作狰狞人脸。
那人脸嘶吼着掀起血浪,竟是三百年前被我超度的画皮鬼。
它眼窝里钻出熟悉的梅枝,枝头白梅突然开口:阿蘅可知,你才是沈家初代画皮之主
河心漩涡中升起青铜巨门。
门环是两具相拥的骷髅,肋骨相互穿刺形成锁孔。
我手中金铃钥匙突然融化,与掌心血肉凝成把骨匙。
插入锁孔的刹那,骷髅突然睁开空洞的眼:沈陆氏,你已轮回十七世。
门内是座倒悬的祠堂。
梁柱皆用人腿骨垒成,神龛供着颗跳动的心脏,每根血管都连着盏金铃。
陆离被桃木剑钉在供桌前,剑柄竟是我女儿的白骨手掌。
他抬头微笑时,萤虫从七窍喷涌:这祠堂用你我十七世骨血筑成,可还满意
记忆如毒蛇撕咬灵台。
我看见初代沈蘅将画皮禁术刻在陆离脊骨上,逼他吞下自己的心脏;第二世我化作孟婆,亲手将女儿炼成固魂丹药;第五世陆离堕为鬼王,把我囚在镜中三百年......每一世的金铃都系着同一缕残魂。
供桌突然坍塌,那颗心脏滚落在我脚边。
女儿的声音从心室传出:娘亲每次发现真相,都会亲手重启轮回。
心脏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蜷缩的婴孩——她左手是我的朱砂痣,右手是陆离的萤虫印。
陆离的残魂突然裹住我,萤虫在周身结成茧。
无数世记忆在茧中流转,最后定格在最初的夜:梅林深处,我颤抖着将桃木剑刺入他心口,却不是因为镇邪——那年你说要与我归隐山林...他魂魄开始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