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摘下鎏金镯塞过去,妾身体弱,还望通融些炭火。
太监掂了掂镯子,嗤笑着甩袖离去。沈昭月转身时,恰见廊柱后闪过半张青紫的脸——宫女阿棠抱着破被褥缩在角落,脖颈处鞭痕渗着脓血。
这是前日浣衣局溺死的秋菊之物。阿棠声音发颤,贵妃娘娘说...说小主既住鬼屋,该用死人的东西镇邪...
沈昭月接过被褥的刹那,麝香混着尸臭扑面。她眸色骤冷,这锦被夹层塞满红花麝香,寻常宫妃盖上一宿便会绝育。前世柳如烟便是这般害了七位嫔妃,偏生每次都能嫁祸他人。
阿棠,去太医院讨些艾草。她突然咳嗽着跌坐在地,锦被不慎碰翻烛台。火舌窜上帐幔的瞬间,沈昭月将阿棠推向门外:走水了!快唤人!
当夜,六宫皆知新晋的沈选侍因炭火不足险些烧死。太后震怒,柳贵妃被迫送来上等银丝炭,却不知那床毒被早被沈昭月塞进淑妃宫人采买的马车。
三更梆子响过,沈昭月裹着玄色斗篷摸向冷宫。阿棠白日里说漏了嘴——每逢朔月,枯井便会传来女子呜咽。她踩着青苔翻过断墙,忽见一道黑影掠过梅林,腰间玉佩竟是前朝制式。
咔嚓。
枯枝断裂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沈昭月闪身藏进假山,眼睁睁看着黑影掀开井口的符咒。月光漏进井底,照出锈迹斑斑的铁梯,井壁上依稀可见双头鸾鸟图腾——那是亡了六十年的南梁皇族印记。
谁!
黑影猛然回头,沈昭月将凤钗刺入掌心。血珠滴落的刹那,井底传来诡异的共鸣声,那人竟如烟雾般消散。她凑近井沿细看,青苔掩着的井壁上,一道剑痕与父亲书房暗格中的密信笔迹如出一辙。
五更天,沈昭月倚在熏笼旁把玩半枚玉珏。这是从井边拾得的信物,背面刻着长乐未央,正是南梁末代公主的私印。阿棠跪在一旁替她梳发,铜镜映出脖颈淤痕:小主,今晨淑妃宫里搜出带麝香的锦被,贵妃娘娘正闹着要彻查...
把妆奁底层那盒螺子黛送去给淑妃。沈昭月将玉珏投入炭盆,青烟扭曲成凤形,就说我病中得她关照,特赠南梁古方所制的画眉珍品。
炭火爆出噼啪声响。前世淑妃因私藏前朝物件被赐白绫,而那盒掺着孔雀胆的螺子黛,此刻正躺在贵妃侄女的妆台上。
御前争锋
御花园的玉兰开得正好,沈昭月跪在鹅卵石小径上,掌心贴着青砖缝隙里钻出的野草。前世她正是在此处被柳贵妃失手推入寒潭,落下终身体寒之症。而今生——她余光扫过假山后那抹鹅黄裙角,唇角勾起冷笑。
太后驾到——
沈昭月倏然起身,腰间银铃轻响。水袖翻飞间,足尖点在汉白玉栏杆上,竟是将霓裳舞融了胡旋步法。纱裙掠过芍药丛时,她故意让袖中香囊滑落,西域龙涎香混着荼蘼花香骤然弥漫。
好俊的身手!太后抚掌大笑,哀家年轻时可没这般...话音戛然而止,老人鼻翼翕动,这香气...
回太后,是西域进贡的龙脑香。沈昭月伏地叩首,发间凤钗的东珠正对柳贵妃藏身之处,臣女听闻柳贵妃素爱此香,特向尚宫局讨了些学制香囊。
假山后传来瓷器碎裂声。沈昭月垂眸掩住快意——前世柳贵妃正是用此香遮掩七星海棠的气味,而今这香成了扎向她的第一根毒刺。
你读过《西域风物志》低沉的男声自月洞门传来。萧景煜玄色常服上金线暗绣龙纹,指尖还沾着朱砂批阅的痕迹。
沈昭月指甲掐进掌心。前世他临死前也是这般装扮,袖口沾着她咳出的血。此刻那血迹化作眼前人眼尾一颗朱砂痣,灼得她眼眶生疼。
臣女愚钝,只记得《楚辞》里一句。她抬头直视帝王,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