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
音乐厅后台的灯光总是惨白的,照得人脸色发青。沈念站在化妆镜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节奏与她今晚要演奏的肖邦《降E大调夜曲》一致。镜中的女人二十八岁,黑色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她的眼睛很美,却空洞得像是两个漆黑的音符休止符。
沈老师,还有二十分钟。助理小林探头进来提醒道。
沈念点点头,继续盯着镜中的自己。她今天状态很糟,从早上起床就感到一阵阵心悸。这不是普通的演出紧张——她已经举办过上百场独奏会,紧张早该被磨平了。这是一种更深层的不安,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失去。
化妆间的门被轻轻叩响。
请进。沈念头也不回地说。
沈老师,您的钢琴出了点问题。舞台监督老张一脸为难地站在门口,高音区有几个键音准不对,我们找了调音师,但他建议...
建议什么沈念猛地转身,指甲掐进了掌心。
建议换一台琴,或者调整曲目...
不可能!沈念的声音陡然拔高,这台施坦威是我特意从维也纳运来的,我熟悉它的每一个音色!换琴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老张缩了缩脖子:可是调音师说短时间内无法修复...
沈念抓起乐谱就往外冲,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愤怒的节奏。舞台上一片忙乱,几个工作人员围在那台价值百万的施坦威前手足无措。沈念粗暴地拨开人群,重重按下高音区的几个键——刺耳的不和谐音立刻撕裂了空气。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是她精心准备的曲目中最关键的段落,那几个高音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如今却成了可笑的走音。
谁负责的钢琴她声音颤抖,演出前为什么不检查
沈老师,我们检查过,当时一切正常...一位年轻的技术人员试图解释。
那就是有人动了手脚!沈念几乎要哭出来,三年的准备,半年的巡演计划,全毁了。她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扶住钢琴才没有跌倒。
让我看看。
一个低沉的男声从人群后方传来。沈念抬头,看到一个高瘦的男人穿过人群走来。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和西裤,手里提着一个陈旧的皮质工具箱。他的面容在舞台侧光下显得棱角分明,眉头微蹙,眼神却异常平静。
你是沈念警惕地问。
程默,临时调音师。男人简短地回答,已经蹲下身开始检查钢琴内部,原来的调音师突发肠胃炎,我是来顶班的。
沈念注意到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动作精准得像外科医生。他没有像其他技术人员那样慌乱,而是有条不紊地检查着琴弦和音锤。
不是大问题,片刻后,程默直起身,有人故意拧松了几个弦轴,但没造成永久损伤。给我四十分钟,能调回来。
四十分钟沈念看了看表,观众已经开始入场了!
程默直视她的眼睛:那您是想取消演出,还是给我一个机会
他的目光有种奇异的镇定力量,沈念发现自己无法移开视线。那双眼睛像是能看透她所有的焦虑和恐惧。
...好。她最终点头,但必须完美,一个音都不能差。
程默嘴角微微上扬:我从不让钢琴说谎。
接下来的三十五分钟里,沈念在后台来回踱步,听着前场观众陆续入座的嘈杂声。她几次想出去看看程默的进度,又怕打扰他工作。助理小林递来的水她一口没喝,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椅子扶手,仿佛这样就能加速时间的流逝。
第三十六分钟,程默出现在化妆间门口,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