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泥腿子的春天
晨雾在青瓦檐角凝成玉露,坠入青石板缝隙时发出细碎清响。
林小凡蜷缩在稻草堆里数了七声鸡鸣,才把冻僵的脚趾从老黄狗肚皮下抽出来。春寒料峭的风掠过他单薄的粗布短打,却在触及腰间暗袋时陡然升温——那里藏着半块偷藏的枣泥酥,糖霜已与粗麻布纹路融为一体。
柳家姐姐该打水了。少年对着水缸里晃动的倒影呲牙,舌尖卷走嘴角残渣。水面映出的面容沾着灶灰,却遮不住眉宇间跳脱的野气。他忽然掬起冷水泼脸,惊得缸底青苔间游过几尾红鳞。
井轱辘的吱呀声穿透三进院落。林小凡翻过篱笆时,正瞧见柳月娥俯身拽动麻绳。素色襦裙被井沿水渍染出墨梅纹,银簪斜插的堕马髻下露出一截凝脂玉颈。少年喉结滚动,怀里的油纸包险些跌落。
昨儿摸的鸭蛋。他将青苔裹着的物什搁在井台,指尖有意无意蹭过女子皓腕,用芦苇叶包着煨在灶灰里,比王婶家的咸鸭蛋鲜嫩多......
林家崽子又偷腥尖锐女声刺破晨雾。王婶端着木盆跨出东厢,鬓角木梳斜插得能当暗器,当心你爹半夜掀棺材板!
林小凡梗着脖子回呛:我爹要活着,准夸我晓得疼人!话音未落,柳月娥的捣衣杵已敲在他后颈。那檀木削成的棒槌带着皂角香,疼得少年蹲身揉搓却不敢呼痛。
寡妇秋水般的眸子掠过少年腰间鼓囊:前日偷摘的枇杷核,埋在灶灰里能当火种她忽然俯身贴近,茉莉香混着井水凉意钻入少年耳蜗,后山乱葬岗的野果也敢采
林小凡瞳孔骤缩。怀里的《春宫秘戏图》啪嗒落地,翻开的页面上鸳鸯交颈,莲叶间却暗藏半枚血色指印。老孙头赶着牛车恰巧路过,眯着昏花老眼凑近:这画的是......
《齐民要术》!少年饿虎扑食般抢回画册,耳根红得能烙饼,孙伯您家母牛要生了吧我爹说过,牛犊落地得用艾草熏......
铜铃声撕裂晨雾。十丈外的土路上,黑衣修士策马而立。玄铁面具下双眸如毒蛇吐信,腰间兽首玉牌泛着血光。林小凡后颈寒毛倒竖,恍如幼时被野狼堵在树杈的窒息感。
柳月娥的捣衣杵重重砸进木盆:回屋。二字似淬冰利刃,却让少年想起六岁那年的冰窟窿——父亲将他抛上岸时,掌心最后的温度也这般冷硬。
暮色爬上窗棂时,药香混着霉味在茅屋盘旋。林小凡蹲在灶前添柴,火光照亮母亲枯槁的面容。草席上的妇人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的血沫染红半幅被褥。
娘,柳姐姐给的枇杷膏......他话音戛然而止。油灯将人影投在土墙上,分明是个戴斗笠的佝偻身形。少年抄起火钳转身,却见老孙头正往豁口陶碗倾倒牛乳。
头茬奶,养人。老汉的蓑衣滴着水,在夯土地面洇出蜿蜒溪流,后山塌了块崖壁,露出些古怪物事。浑浊眼珠转向窗外雨幕,你爹常说,有些因果沾不得......
惊雷吞没了尾音。林小凡盯着碗中晃动的乳白,忽见涟漪里浮现正午那道阴鸷目光。黑衣修士的玉牌在记忆里翻转,兽首獠牙间似乎衔着半片残碑。
子时的乱葬岗浸泡在墨色雨幕中。林小凡踩着腐叶深坑摸到塌方处,火折子照亮青石碑的刹那,惊雷劈开天穹。碑文如蝌蚪游动,血色藤蔓顺着雨水缠上脚踝。
小友根骨绝佳啊。苍老笑声在颅骨内炸响。少年踉跄后退,后腰竹筒滚落,腌到半熟的鸭蛋碎在碑前。蛋黄渗入石缝的瞬间,青光凝成鹤发童颜的老者。
残魂深吸雨气,指尖点向少年眉心:这玄阴体老夫收下了!
剧痛从丹田炸开。林小凡跪在泥淖里干呕,血脉里似有万千毒虫啃噬。耳畔金铁交鸣声中,他恍惚看见柳月娥的银簪化作三尺青锋,老孙头的牛铃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