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落地。
她望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耳旁又响起乌勒淮的声音:我等你。
雨丝顺着屋檐落进盆里,荡开层层涟漪,模糊了她眼底的恐惧——他若认出她,这三年的苦,是不是要重新来过
太子府的浣衣院飘着皂角与铁锈混合的气味。
苏云绮蹲在青石板上搓洗锦缎,指腹被碱水浸得发白,腕间一道旧疤在冷水里泛着青。
廊下几个粗使婆子凑头说话,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乌勒少主今日随钦天监入宫了,说是要替皇上看什么风水局。
那可是活神仙!另一个婆子压低声音,我前日见他骑马过朱雀街,玄色大氅被风掀开,腰间那把青铜刀——啧啧,刀鞘上的云纹能吸人魂似的。
洗衣盆哐当落地。
苏云绮慌忙去扶,溅起的水打湿了半幅石榴红裙。
她望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眉峰被岁月磨得更淡,眼尾多了道细纹,连唇色都褪成了青白。
三年前逃婚时,她往脸上抹了锅底灰,又故意在柴房熏了半月,原以为这张脸早该模糊在乌勒淮记忆里,可此刻听见乌勒少主四字,心跳还是撞得肋骨生疼。
云绮!管事嬷嬷的拐棍敲在她脚边,发什么呆
太子妃的婚服要晾在西廊,你送去。
苏云绮攥着叠得方方正正的婚服起身,指尖触到缎面绣的并蒂莲,想起三年前青竹院那支金步摇——苏落落今日戴的,正是她亲手扔进池塘的那支。
雨丝斜斜落着,她绕过九曲回廊,远远见着前院垂花门下站着人。
玄色大氅裹着清瘦身形,腰间青铜刀鞘上的云纹在雨里泛着幽光。
是乌勒淮。
她的脚步顿在原地。
三年未见,他的下颌线更冷硬了些,发间多了根檀木簪,从前总沾着梅香的袖口,如今浸着淡淡的沉水香。
他正垂眸听太子说话,太子指了指廊下晾着的红绸,他便抬眼——恰好与苏云绮撞了个正着。
苏云绮的呼吸卡在喉咙里。
她想起血月夜自己扑向黑焰箭时,他眼底的慌乱;想起祠堂里他被抽了二十七鞭,偏头对她笑说我没事;想起大婚前夜她用短箭刺伤他,他站在雨里说我等你。
此刻他的目光扫过她,像春风掠过枯井,没有半分涟漪。
这位是太子顺着他的视线望过来。
苏云绮慌忙低头,将婚服往胸前拢了拢。
她听见乌勒淮清润的声音:太子府的洗衣婢语气淡得像在问今天的天气,倒比寻常粗使丫头手巧些。
太子哈哈笑:不过是苏家养女带来的陪嫁,上不得台面。
苏云绮攥着婚服的手在抖。
她能感觉到乌勒淮的目光仍落在自己身上,却不再是从前那种能烫穿人心的温度。
他甚至没有多问一句,转身时大氅扫过她脚边的水洼,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鞋尖。
乌勒兄可有意中人太子突然搭住他肩膀,朕这后宫虽空着,可京中贵女......
近日在宫中见着位姑娘。乌勒淮打断他的话,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短刀,眼尾一点朱砂,倒生得有趣。
苏云绮抱着婚服往回走时,雨丝顺着发顶滚进衣领。
她想起苏落落梳妆时总爱点的朱砂痣,想起那支在她鬓边摇晃的金步摇,喉间突然泛起腥甜。
青竹院的梅香似乎又飘了过来,混着乌勒淮当年说我等你的声音,在雨里散成一片模糊的雾。
她不知道,此刻乌勒淮站在垂花门下,望着她踉跄的背影,指节在袖中攥得发白。
那柄青铜短刀贴着他心口,刀鞘内侧刻着的阿绮二字,被体温焐得发烫。
第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