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素描本啪地掉在地上。
没事的,陈岩弯腰去捡本子,手指刚碰到纸页,船身突然剧烈一晃。他踉跄着撞上座椅扶手,肋间传来一阵锐痛。
引擎声变得嘶哑,像是患了重感冒的老人。黑烟从底舱的门缝里渗出来,带着刺鼻的焦糊味。
爸爸...小满的声音发颤。
陈岩把她拉到身边。透过雨幕,他看见船尾的钢缆绷得像拉满的弓弦——那下面堆着张明运的钢筋,此刻正随着船身摇晃发出危险的咯吱声。
两点三十五分,一声炸雷在头顶爆开。
几乎同时,船尾传来金属断裂的脆响。陈岩眼睁睁看着那捆钢筋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滑动,钢缆嗖地抽回,在甲板上留下一道狰狞的刮痕。
船身猛地向右倾斜,桌上的饮料瓶哗啦啦滚落一地。陈岩一把抱住小满,他的后背重重撞在舱壁上,疼得眼前发黑。
右舷水密舱门坏了!
这声嘶吼压过了所有尖叫。陈岩转头看见那个醉醺醺的老吴——此刻他眼睛瞪得滚圆,哪还有半点醉意。老吴死死抓着扶手,手指关节泛白:底舱进水了!
船体继续倾斜,陈岩感觉胃里翻江倒海。他瞥见墙上的倾斜仪——22度,差不多是自行车要摔倒的角度。
空气会在船底形成气层!他冲小满喊道,我们得往上爬!
水已经漫到了脚踝。陈岩把小满推到身前,推着她往高处爬。船舱里乱成一团,有人哭喊着推搡,有个孩子被撞倒了,陈岩想伸手去拉,却被后面的人流冲开。
两点三十七分,整艘船发出最后一声呻吟,像头垂死的野兽,缓缓翻入水中。
冰冷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时,陈岩只来得及做一件事——把小满死死按进自己怀里。
第三章:选择的重量
水漫到胸口时,陈岩看见了那个出口。
倒扣的船舱里,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的应急灯。水面反射着惨绿的光,照得每个人脸上都像蒙了层苔藓。小满死死搂着他的脖子,她的呼吸喷在他耳畔,又急又快。
那边!有人喊,有出口!
人群像受惊的鱼群般涌动。陈岩护着小满往前挤,水已经没到了下巴。他的运动鞋踩到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可能是谁的包,也可能是谁的手。
出口处堵着一团黑影。靠近了才看清是张伯——那个让座的老人。他背对着人群,双臂张开卡在逃生口,水流从他两侧喷溅而出,像被捏扁的水管。
让开!后面有人推搡,老东西别挡道!
陈岩挤到最前面时,终于看清了状况。不是张伯不想动——老人背后的舱壁裂开一道缝,他正用整个后背堵着那个缺口。水柱从他肩膀两侧喷射出来,冲得他花白的头发像水草一样飘动。
陈老师...张伯的嘴唇发紫,让我堵着...我孙子...在岸上...
话没说完,一股更大的水流冲破缝隙。张伯的身体猛地一颤,像片枯叶被冲得贴在舱壁上。透过老人肩膀和门框的缝隙,陈岩看见小满的脸——她扒着根钢管,眼睛瞪得那么大,那么黑。
后面的人又推了一把。陈岩的手按在张伯肩上,老人的工作服又湿又滑,像按在一块浸透的海绵上。他能感觉到张伯的肩胛骨在手掌下颤抖,像只垂死的鸟。
对不起。陈岩听见自己说。这三个字刚出口就被水吞没了。
他用力一推。
张伯的身体像扇破旧的门,缓缓向一侧打开。水流立刻卷着老人冲向深处,转眼就看不见了。人群欢呼着涌向出口,陈岩却站在原地,水没过他的嘴唇,没过他的鼻子。
直到小满的哭声惊醒了他。
爸爸!
陈岩猛地转身,抓住女儿的手。在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