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琴吹《月亮代表我的心》,惊飞了树上的灰鹦鹉——它们的尖叫像在嘲笑人类的时间观念。
如今在跨国公司吹空调时,总忍不住把会议纪要折成纸飞机。老板催报表,我脱口而出马上就好,惊觉自己染上了非洲病毒。那个在港口晒蜕三层皮的中国妞,早把五分钟抻成了诗意的留白——毕竟在上帝都懒得准点的草原,手表不过是文明的装饰品。
上周在美容院被忽悠做激光祛斑,仪器启动瞬间突然想起那日的太阳雨。我猛地扯下面膜:留着!这是老娘的非洲文凭!美容师吓得手抖,差点给我纹了半永久懵逼表情包。现在每次素颜上班,前台姑娘都偷偷拍照搜同款美妆教程——她大概想不到,这抹茶色月牙的配方,是七分惊悚加三分荒唐,再撒上把滚烫的非洲红土。
偶尔摸到颧骨上的晒斑,就像触到隐形的非洲勋章。它时刻提醒我曾怎样在AK47与计算器之间跳舞,如何把防晒霜和合同搅拌成生存浆糊。一天下班看见新来的实习生对堵车跳脚,我默默递过清凉油:急啥这可是城市限定版非洲时间体验课。她抹在太阳穴时,整张脸皱成雨季前的猴面包树——好极了,又一个灵魂被非洲淬过火的见证者。
(七)
那天我刚在朋友圈发完不得疟疾枉来非洲的九宫格,转头就被现实啪啪打脸。集装箱宿舍漏雨的嘀嗒声里,我正盯着法国同学发的埃菲尔铁塔夜景咽口水,突然被大玲子一嗓子吼醒:满丫头!你把退烧药当彩虹糖吃呐低头一看,手里攥着的药板早空了——敢情我把自己当人形自动售货机,39.8度的高烧把脑子烧成了麻辣火锅。
发烧第一天堪称冰火两重天。裹着三床泛黄的在冷库穿的军大衣,在40度的铁皮屋里抖得像手机开了震动模式。天花板上的壁虎突然冲我抛媚眼,尾巴尖上卷着半片过期三年的退烧药——后来才知是前房客藏的战略物资。当时烧糊涂的我,差点跟这位冷血动物拜把子。
第二天直接进入魔幻剧场。抱着生锈的马桶唱《爱情买卖》就算了,偏把巴黎帅哥皮埃尔认成外卖小哥。人家提着药箱刚进门,我扯着破锣嗓子喊:说好的螺蛳粉呢!我的企鹅刺身要双倍wasabi!这哥们的蓝眼睛瞪得比法棍还直,手里救命用的奎宁药盒差点摔成马赛克。
最绝的是救命现场变武打片。皮埃尔举着药盒刚说我是医生,我抄起人字拖就上演佛山无影脚。这位一米八五的巴黎帅哥缩在门后,金发乱得像被台风吹过的鸡窝:小姐!我是送药的!不是劫色的!后来才知道,整个诊所的奎宁都被我吃空了,他这医学院高材生硬是当起了药品外卖员。
病好后被发配到石子厂,开启了真人版《荒野求生》。我们的明星员工黑人兄弟阿布,请假理由比《一千零一夜》还精彩。上周他说:我爷爷今天第七次葬礼,这次绝对真死了!上个月请假条写着:我家山羊怀了双胞胎,需要心理医生陪产。
有回碎石机卡壳,阿布非说山神发怒。他拎着活鸡跳大神的样子,活像非洲乡村版林正英。结果祭天仪式变成全武行——扑棱的公鸡把老板假发叼上了树梢,我们在漫天鸡毛里找假发片的样子,比碎石机作业还热闹。
如今想起那段日子,晒蜕皮的胳膊还隐隐发烫。但你要问后不后悔看看我新练就的技能:三秒分辨四十种非洲石头,能用斯瓦希里语砍价到摊主喊娘,甚至掌握了非洲马上到的翻译技巧——他们说五分钟,你最好搬把椅子;说在路上,可能还在床上。这些可比巴黎咖啡馆里的小资情调带劲多了!
(八)
最初被驯化的迹象,是接受六点半的非洲黎明突击。新来的翻译咬着牙刷嘟囔:这比军训还变态。我们挤在皮卡后斗啃冷馒头时,晨雾里晃过扛AK47的保安——后来才知他们是老板的人形监控,专防我们接触其他中资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