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烧尸图个营生,可我去密林时,那烧尸炉分明炉灰重重却许久没有尸体。还有那只海东青!”短刀锋利的尾已堪堪抵在宋昏的喉咙,“那只鹰,脚爪上分明有缚痕,是你养来传信的吧。”
“你是谁?你的背后又是谁?”裴训月用星月漫天下那双晶莹的眼睛,盯着他问。
宋昏一动不动,甚至仿佛看不见那短刀般,只慢慢抬眼,眨了眨,朝裴训月笑望。
那一眼看得她心神俱颤。
“我是谁?”宋昏喃喃。
毫无惧色,哪怕刀尾要刺穿他喉。
“大人,我已就我的身世说过数遍。我虽然生于岭南,但游历江湖,口音早就变了味。我那烧尸炉的炉灰,不过是积久未清。至于我养鹰,纯粹个人喜好。我知道你的名字,因为侯府无非只有一位女公子。”
“你既然连我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为何要留我当仵作?为何赏我俸禄?为何许我前途?又为何——”他说话间,竟又倾近一寸,声音低哑耳语,“究竟为何,允我近你的身?”那喉结的皮肤已然被刀磨出了血珠。
因为你像他。
因为俯仰天地,沧海万粟,只有你最像他。
裴训月倏忽收回了短刀,轻不可见地摇摇头。
宋昏就是宋昏,不是什么旁人。烧成灰的人不可能复生。李继昀行事如何温润,性情如何温柔,天下无双,凡间难有。没认识过他的人根本不能想象。李继昀不可能憋着一肚子秘密跟她吵,更不可能嘲讽她不惜命。
李继昀如果还活着,才是天底下最支持她查案到底,不畏险阻的那个人。
“你既然也说了自己是仵作,那就干仵作该干的事情。无论你实际什么身份,我留着你,只为了你这一身的验尸手艺。”她说着,用袖子擦擦宋昏皮肤上沁出的血珠,“今晚若没有你,我没法下窟。论理,我合该多谢你。但你若还想插手旁的事,若想对我查案有一丁点的阻挠,都是僭越。”
“我能聘你,也能辞你。”她冷冷说。
宋昏盯了她,轻轻嗤笑一声,还没回答,却见楚工匠匆匆忙忙跑上天台。“大人,大人......”他连滚带爬上了最后一级阶梯,半跪在裴训月身边,声音带了哭腔。
“出什么事了?”裴训月问,心里迅速攀上一股不祥之感。
“张监工......张监工死了!”
裴宋二人登时脸色煞白。他们赶往小楼一层的时候,那间放了恭桶的房门正打开着,里头一股熏人秽臭传来。裴训月走到门前,看到了她此生难忘的一副死状——
张通的裤子褪了一半,躺在倾翻的恭桶前,屎尿泼了他一身。
胸前插了把刀,流了好多的血。
“大人......张监工进了这间房后,就让我去给他拿草纸和止泻的葛根茶。我准备好后敲门,他却不开,门也被他锁住了。我从那铁门上方镂空的栅栏里一看,他竟然......他竟然在了里面流了好多血......”楚工匠唾沫横飞,像是精神崩溃了一般,“我拿钥匙赶紧打开门......这里太脏了,我根本不敢碰......一摸鼻子就知道人没了气......”
裴训月听得浑身血液倒流。她望了望铁门背后的那把大锁。“这茅房的门一直可以从里面锁上?”她问。
“对,因为这里是公用的......不过也能从外头打开,但钥匙只有一把,一直放在我身上......”楚监工哆嗦着,像打了摆子般面色惨白。
又是一桩密室杀人。
裴训月看着张通满身的鲜血,只觉得一颗心快蹦出了胸膛。那张鱼肚里的纸团......她咬紧牙关,险些天旋地转。
“七日内,僧录司里,必有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