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殿下想是记差了,奴才叫玉儿。”颜奴刚后撤半步,慕容秩便又追了上来。
他步步紧逼,逼得颜奴不得不去看他湖水一样漂亮的眼睛。“你说你父亲早逝,母亲没读过书,但想你们都有出息,所以给你们一个起名如风,一个起名如玉。”
颜奴心口像是有一只手在攥着,把他一颗枯朽的心拧出酸涩的汁。
脑海里无法自控地浮现出那盏夏夜的烛火,灯下执卷,烛火对面的人不时出声点拨,声音很温柔。
……
“如玉,二字为字,不是大名啊,那你的名叫什么呢?”那人笑着说。
他记得自己发愁道:“我阿娘不懂这些,觉得好听就给我们俩起了。兄长自己取了如风飒飒的飒,我还没想好叫什么呢,要写到乡试报名的册子上的,得慎重。”
“不如我给你起一个?”
“你免费给我当了那么久教书先生,还要给我起名啊?我付不起银钱的。”
“这有什么,就当报答你把我从山里捡回来,又养了这么多日的救命之恩。”
他只当这富家少爷缺心眼,才会在滚下山差点摔死,又傻乎乎教他念书。他托腮看着缺心眼,笑着说:“好吧,老师说来听听,有什么高见。”
“君子如珩,羽衣昱耀。就叫,珩,好不好?”
……
“君子如珩,羽衣昱耀。”面前的人容貌未变,只是穿了一身华贵的皇子服饰,和颜奴身上的奴仆衣衫放在一起,显得如此不协调。慕容秩沉沉看着他,千言万语,只凝成物是人非的一句,“阿珩,你忘了自己的名字么?”
“殿下,衣服拿来了。”四儿小跑过来,把一件旧衣递给慕容秩。颜奴看了一眼,心口猛然又被扎了一根小刺。
四儿识趣地避退之后,颜奴几乎下意识地想逃,却被慕容秩抓住手腕,强行带到了厢房,合上了门。
“我走之前,你送我这件衣服,叫我路上凉了就披着。我听你的话,披了三年。”慕容秩想摸一摸颜奴的头发,却被其闪身避开。他蜷起手指,黯然道,“我答应过你,等你考上状元,要亲自来恭喜你的。我食言了,你也食言了。”
颜奴把旧衣抱在怀里,低着头说:“多谢殿下的衣服,奴才去后面换了就来。”
“阿珩,抬起头。”慕容秩拦着他,难得强势道,“我教你念了三个月的书,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愿吗?”
颜奴只觉得此刻的自己比过街老鼠还要狼狈,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冲动之下直接把外衫脱了下来,便想穿上那件旧衣。内衫因为动作太大往肩侧滑了一下,露出了半个烙印的“颜”字。
慕容秩在看到这半个字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失去理智地扬手把他的衣领再往下一扯,青黑的字迹便清清楚楚地扎进他眼底。
颜奴终于连最后一块遮羞布也失去了,颓然闭上了眼睛。
“殿下,奴才如今娼妓之身,过去的一切,早已忘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你明明不在家谱上,不是九族内的人……就算被牵连,你未到年岁,也该是流放,为什么……”慕容秩颤声说,“阿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咳咳……咳咳咳……”
慕容秩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额边浮起冷汗,甚至抓不住颜奴,脱力跌坐在地上。颜奴慌乱之中推开门,看见小厮四儿匆匆赶来,从怀里取出瓷瓶,跪在一边给慕容秩喂药:“公子莫怕,殿下这咳疾是老毛病了,三年前被刺客追杀滚落山崖,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回宫时又遇上生母颜皇后病逝,颜家被发落时又差点被牵连……大病小病都是活活折腾出来的。眼看三年孝期都出了,身子却总不见好。”
颜奴抓着手里的旧衣,终于不敢再看他,转身夺路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