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水敲打着医院的窗棂,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玻璃上弹奏着不规则的旋律。黎雨靠在窗边,空洞的目光穿透雨幕,却什么也没看进去。三个月了,自从那场车祸夺走她的右腿,她的世界就只剩下这片灰蒙蒙的雨和刺鼻的消毒水味。
黎小姐,该换药了。护士推门而入,声音轻快得令人烦躁。
黎雨机械地转动轮椅,金属扶手冰凉地贴着她的掌心。曾经,这双手能托起整个身体的重量,在舞台上完成最完美的阿拉贝斯克;现在,它们只能无力地推着轮椅,在方寸之间打转。
今天感觉怎么样护士蹲下身,熟练地拆开她右腿残肢上的绷带。
黎雨没有回答。她能感觉到护士的目光在她残缺的肢体上短暂停留,那种混合着同情和庆幸的眼神她太熟悉了。所有人都庆幸躺在病床上的不是自己,所有人都用那种你真可怜的目光看着她。
康复训练要按时参加哦,很快你就能适应假肢了。护士换好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门关上的瞬间,黎雨一拳砸在轮椅扶手上。金属的震颤传到她的指关节,疼痛却无法驱散胸口的窒闷。适应她怎么适应芭蕾是她的生命,而现在,她连最基本的旋转都做不到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水滴汇聚成溪流,在玻璃上蜿蜒而下。黎雨突然想起最后一次演出的《吉赛尔》,第二幕中幽灵们的舞蹈,那种超脱肉体的轻盈与自由。现在她真的成了幽灵,一个被囚禁在残缺身体里的舞魂。
轮椅猛地被她推向窗边,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上。雨水模糊了外面的世界,就像未来在她眼中一样混沌不清。二十五岁,本该是舞者最辉煌的年纪,她却已经看到了终点。
为什么...她的指甲抠进扶手,指节发白,为什么是我...
没有人回答。只有雨声,永无止境的雨声。
夜幕降临,病房里的灯自动亮起,刺得黎雨眼睛发疼。护士送来的晚餐原封不动地放在桌上,已经凉了。同病房的老太太早已入睡,规律的鼾声像另一种形式的折磨。
黎雨盯着墙上的时钟,秒针一格一格地跳动,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被无限放大。十一点十五分,往常这个时候,她应该刚结束晚间的排练,浑身酸痛却满足地走出练功房。
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突然攫住她。黎雨抓起外套,悄无声息地推着轮椅出了病房。电梯下到一楼,大厅里只有值班护士在打瞌睡。她径直穿过自动门,冲进了雨中。
冰凉的雨水瞬间浸透了她的病号服,发丝黏在脸上,轮椅的轮子在湿滑的地面上打滑。黎雨不在乎,她只是拼命地向前推着轮椅,仿佛这样就能逃离那个残缺的自己。
转过医院后门的小路,黎雨突然听到一阵有节奏的声响,混合在雨声中。啪—嗒—啪—嗒—,像是某种原始的鼓点。她循声而去,在公园边缘的一处凉亭附近,看到了那个身影。
一个年轻男子赤着脚,在雨中起舞。他的动作不像芭蕾那样规整优雅,而是充满了野性的力量。他踢起水花,旋转,跳跃,落地时溅起一片泥泞。奇怪的是,那些泥点落在他身上,非但不显得脏乱,反而像是刻意点缀的艺术品。
黎雨不自觉地停下轮椅,看得入神。男子似乎完全沉浸在舞蹈中,闭着眼睛,任凭雨水冲刷他的脸庞。他的衬衫湿透了,贴在身上,勾勒出精瘦的肌肉线条。每一次踏步,每一次转身,都精准地踩在雨滴落地的节奏上。
突然,男子睁开眼睛,目光直直地锁定了黎雨。他的动作没有停,反而向着她的方向舞来。黎雨本能地想后退,轮椅却在湿滑的地面上卡住了。
别走。男子的声音低沉而温暖,穿透雨幕传来,你也是来跳舞的吗
黎雨僵住了,我...我不能跳舞了。
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