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光瞥见她腕间的梅花镯,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前世这个时候,她正仰头对他露出羞涩的笑。
—那是我的母亲。
我决心帮助我的母亲摆脱前世的苦痛。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母亲蹲下身时,发间白狐尾簪晃出细碎的光。我深吸一口气,从袖中掏出个小巧的锦囊:姑娘,这是驱寒的艾草,雪天贴身带着可保无恙。说话间,我故意让袖口滑落,露出腕间狰狞的旧疤——那是前世为救她被叛军所伤留下的。
母亲的目光果然被吸引,她望着疤痕欲言又止。我知道,这道疤会成为她对我最初的好奇。当夜,我扮成货郎守在百花楼后门。看着司马震捧着红梅进去,我立刻让伙计抬来两箱江南时新的胭脂水粉。老鸨见到那精美的螺钿匣子,眼睛都亮了:金姑娘最爱捣鼓这些!
此后的日子里,我像个影子般周旋在他们之间。司马震邀母亲骑马,我便买通马夫让马匹受惊,再适时出现勒住缰绳;他送来西域进贡的葡萄酒,我就带着醉仙居的大厨上门,教母亲制作桂花酿;甚至当他说出等边疆安定,我定娶你时,我连夜写了二十封匿名信,字字句句暗示北国皇室对东丽余党的监视。
金公子为何对我如此用心某个雪夜,母亲突然发问。我望着她鬓边的白梅,将早已准备好的玉佩放在她掌心:因为我曾见过姑娘最落魄的模样。见她瞳孔骤缩,我继续道,三年前,我在护城河救起个浑身是血的女子,她怀里死死抱着半块绣着梅花的锦帕。
这是精心编造的谎言,却让母亲红了眼眶。她抚摸着玉佩上的暗纹,喃喃道:原来真的有人记得。我别过脸,不敢看她眼中的信任——前世她就是这样毫无保留地相信了司马震的承诺。
大婚的消息传来时,我正在教母亲画山水。她握着笔的手突然剧烈颤抖,墨汁在宣纸上晕染成一片漆黑。
他说过会回来娶我的。她声音发颤,可京城里......我将早已准备好的船票塞进她掌心
去江南吧,那里有我信得过的人。
她却抓住我的手腕:你早就知道会这样,对不对
我沉默良久,从怀中掏出个布包。展开来,是前世她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信纸早已泛黄: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有人重蹈覆辙。
五年后,我以幕僚身份进入司马震的军营。看着他鬓角新添的白发,想起前世他在乱葬岗发疯似的寻找母亲遗体的模样。深夜,我将母亲留下的绣帕放在他案头,帕角绣着的并蒂莲早已褪色。
这帕子......你从何处得来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
我望着帐外纷飞的大雪:一个故人所托。她临终前说,有些话不必说出口,就像雪落无声,却自有痕迹。
梁枝谋反那日,我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司马震浑身浴血地冲进皇宫,恍惚间竟与前世他迎娶长公主的模样重叠。当梁枝被押往刑场时,她突然转头看向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或许她至死都不明白,为何自己精心布局会被一个无名之辈彻底打乱。
最后的雪落得格外急。我站在百花楼旧址,看着一艘画舫缓缓驶向江南。母亲倚在苏砚肩头,怀中抱着咿呀学语的孩子。她突然抬头望向我所在的方向,眉间似有疑惑。我摘下斗笠,任雪花落在脸上,对着她露出今生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笑容。
掌心的断玉不知何时已化作齑粉,随风飘散在雪幕中。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惊起一群寒鸦。我转身踏入茫茫风雪,身后的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
街道上,孩童们追逐着打起雪仗,欢声笑语回荡在空巷。我路过一间酒肆,里面传来熟悉的小调,正是前世母亲最爱唱的那首《雪梅叹》。歌声中,我仿佛又看见她坐在百花楼的窗前,一边绣着嫁衣,一边轻声哼唱,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