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易轻轻闭上了眼睛。

    我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明也，你没机会杀更多人了。

    此刻的明也在风雨交加夜中似只恶鬼，雨水从他的脸颊淌下来，掺着血水，像是两行血泪。

    终于，他用泥土盖住了朱易的脸，牵着他的战马离开。

    血红的河水还在流淌，被填平的泥土很快与周围的土地融为一体，没有人能看的出来这地下还有人正在垂死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提着灯笼从泥泞中路过，忽觉脚腕一凉，低头一看，险些魂飞魄散。泥泞的土地中伸出来一只苍白布满勒痕的手，此刻牢牢抓住他的脚腕。

    明也活埋了朱易。

    他亲眷尽死，明家军残部殆尽，如今虽然大仇得报，心中并不快乐，脑海中回忆起明家鼎盛的日子，恍然如梦般，活生生的人，转眼变成了一座座碑。

    衷心救主的老管家也死了。

    从此世上再无明家。

    但他自己还活着。

    这是什么感觉？他牵着马，开始了自己的逃亡之路。到处都是官兵的围追堵截，他迫不得已还是躲进了山区，山区都是毒草，也有腐肉，开始逃亡的第九日，明也咬了咬干裂的嘴唇，终于下决心一刀劈了自己的马，生了火烤马肉来吃。

    山边有一个小渔村。

    村子里最近收留了两个外地人。

    一个外地人是个傻子，从河里被捞上来，不知道本来就傻，还是河里被撞傻的。

    一个脑子倒是好的，是从地里被刨出来的，嗓子不太好，伤痕累累，勉强活着。

    有一天，傻子和被地里刨出来的那个见面了，傻子拉着那个地里刨出来的叫哥哥，仰着头憨憨笑。

    地里刨出来的那个忽然哭了。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哭。

    又过了没多久，村子里有人出去打猎，在山上发现了一具尸体，那具尸体手脚乌青，死去多时，经验丰富的猎人一看便知道，此人的马食了山里的慢性毒草，这人又把马吃了，于是人也死了，死的过程异常痛苦。

    又发现一个死人的消息传进了村子里，傻子问他哥那是谁，他哥轻描淡写地说，“那是一个罪有应得的人。”

    第166章

    明也死了。

    朱易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他喂了马毒草，明也饿极，一定会拿那匹马裹腹。

    从此世上再无明家，再无明也。

    朱易因自己对不起明也，而对杀了周官的明也心有不忍，但他本便不是好人，明也对着他磨刀霍霍，他自然也不是羔他算计好了一切，没想到明也最后会将他活埋，若没有那村民将他救出，此刻他只怕便是死在河畔的一道冤魂。

    一杯村民酿的酒洒在地上，他心里与周官悄悄说，是我对不起你，如今替你报仇了。

    你说我虚伪也罢，明也终究还是死了。

    恩怨情仇尽了，他心中也便再没有波澜。

    虞凤稚还在外面，如今村子里的人叫他傻子。因为这位战神不知道他的来处，也不知道他的姓名，便只能做一个傻子。

    明家军残部尽死，朝廷惨胜，如今带着这傻了的虞凤稚回京，他便是首功。

    虞凤稚还活着，明家军也败了。

    最妙的是虞凤稚还傻了，唯他马首是瞻，这一次回京，有陛下的扶持，他当真要一人之下，万人只上了。

    原来那个位置的人，还是虞凤稚。

    朱易弯了弯嘴角。

    他像唤狗一样对那傻子招手，那傻子便憨憨过来，“哥哥叫我做什么？”

    朱易想了想，问，“你什么都忘了，怎么还记得我是你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