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成化二十三年,暮春的雨丝如琴弦,在应天府的青瓦上弹出细碎的韵律。沈砚秋站在得月楼客栈的檐下,第三十九次摸向内衬口袋里的纸卷。那是七年前,苏若雪用簪子尖在宣纸上刻下的婚书,边角已被手指磨出毛边,却依然固执地卷成倔强的弧度。
这位公子,站在门口发愣可是要被雨淋病的。清脆如银铃的声音打断思绪,只见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少女踮脚收晾衣绳,鹅黄色裙裾扫过他沾满泥点的青衫下摆,要住店就进来,本店今日新到碧螺春,买茶送擦鞋服务。
沈砚秋这才注意到少女腰间晃悠的算盘,尾珠上系着枚铜钱,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他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荷包,正欲开口,忽闻街角传来喧哗——三五个锦衣恶奴正围着个卖字画的老汉推搡,为首者手中挥舞的,赫然是他今早不慎遗失的考篮!
那是我的......话未说完,少女已像只灵巧的燕子掠过他身侧,手中算盘啪地打在恶奴手腕上:光天化日强抢民物,可是想让我报应天府尹她眨眼间展开腰间卷轴,瞧清楚了,这是我家掌柜的和府尹大人的诗会留影。
沈砚秋目瞪口呆地看着恶奴们骂骂咧咧散去,少女转身将考篮递还,指尖蹭到他袖口:书生就是书生,连考篮都能丢。里面的《四书章句集注》可是被撕了三页呢。
他慌忙翻开书册,果然见《大学》篇缺了边角。少女却从围裙里掏出几张草纸:早帮你补好了,用的是本店记账本背面,凑合着看。纸页上字迹刚劲,竟比他的蝇头小楷多了几分洒脱。
在下沈砚秋,不知姑娘芳名......
林晚棠,得月楼少东家。她甩了甩被雨水打湿的发梢,忽然凑近他耳畔,明日就是乡试头场,沈公子若想谢我,不如考个解元回来,给本店题块文曲星驻跸处的匾额
当晚,沈砚秋在油灯下展开补好的书页,忽然发现草纸背面有行小字:货通天下,需先通人心——父训。他指尖一颤,想起七年前那个同样落雨的春日。
苏若雪撑着油纸伞站在私塾门口,发间茉莉沾着水珠:砚秋哥哥,父亲说等你中了秀才,就允我们成亲。她将油纸伞往他这边倾了倾,自己半边身子浸在雨里,这是我抄的《孝经》,最后三页夹了茉莉花瓣呢。
如今茉莉香早已消散,换来的是记账纸上的墨香与算盘珠子的清脆。沈砚秋摇摇头,将思绪拉回眼前的《春秋》经义,却总在恍惚间看见林晚棠算账时咬着笔杆的模样——她左眉尾有颗淡褐色的痣,像滴不小心溅上宣纸的墨点。
乡试头场,沈砚秋刚在号舍坐定,忽闻隔壁传来嬉笑声。他掀开布帘,只见林晚棠混在送考的仆役中,正往各个号舍分发糖糕:吃了我的高中糕,保准下笔如有神!见他望来,她朝他晃了晃油纸包,里面露出半块撒着芝麻的糕点。
就在这时,监考官的铜锣声骤然响起。林晚棠冲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转身时腰间铜钱串勾住了号舍帷幔,哗啦一声散落满地。沈砚秋急忙俯身帮忙捡拾,却在触到铜钱的瞬间愣住——每枚铜钱上都刻着细小的《三字经》段落,显然是精心打磨过的。
家中老父说,读书人的钱要带着墨香。她低声解释,耳尖泛起一抹薄红,快进去吧,别误了时辰。
三场考罢,沈砚秋踩着暮色回到得月楼,正撞见林晚棠与一锦衣男子争执。那男子正是当日抢他考篮的恶奴之首,此刻正甩着折扇冷笑:林老板,这趟漕运的货若是再晚三日,违约金可够你卖十间铺子。
陈公子莫要吓唬小女子。林晚棠将算盘打得山响,您府上老太太的寿礼,可是我亲自选的和田玉镯,若这单生意黄了......她忽然瞥见沈砚秋,眼睛一亮,正巧,这位是新科解元沈公子,与应天府尹家的公子可是同窗呢。
锦衣男子脸色一变,甩袖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