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的窗棂,老陈头坐在藤椅上,摩挲着左手背那道蝴蝶形的烫疤。疤痕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淡红,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又似一只即将振翅的蝶,要从他的皮肉里挣脱出来。二十年前的那场大火,不仅在他的皮肤上烙下印记,更在他的生命里撕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
秀芳走的那晚,月光像被揉碎的银箔,洒在满地的蝴蝶瓷枕碎瓷上。那是他们新婚时在景德镇淘到的宝贝,瓷枕上的蝴蝶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振翅飞出。秀芳总说,枕着它睡觉,连梦都是香甜的。可如今,那些精美的瓷片却七零八落,如同他们被病魔撕碎的婚姻。化疗让秀芳的头发掉光了,身形也愈发消瘦,但她依然坚持要把碎瓷片一片片捡起来,守义,别扔,
她的声音虚弱却坚定,裂痕里,说不定能长出新的故事。
老陈头的目光落在博古架上的粗陶碗,碗沿的金粉梅枝在风雨中微微发亮。那是母亲在饥荒年代用米汤修补的碗,承载着一家人的苦难与希望。碗底的
安
字,是他儿时颤抖着写下的,如今已被岁月磨得模糊。母亲临终前的话犹在耳畔:守义,物件碎了能补,人心碎了,得靠自己慢慢暖。
那时的他不懂,直到遇见秀芳,才明白修补的不仅是器物,更是生活的信念。
他还记得结婚那年,在旧货市场淘到的那只翡翠镯。镯身上有道天然石纹,他觉得是瑕疵,想要退换,秀芳却一把抢过戴在腕间:这是玉的胎记,就像咱们的日子,有点磕磕绊绊才真。
后来,秀芳病情加重,镯身突然在某个深夜裂开,清脆的声响惊醒了沉睡的夜。她却笑着把碎镯贴在胸口:你看,连玉都知道,圆满是月亮的谎言,缺角的才是人间。
老陈头起身打开抽屉,取出那个珍藏多年的檀木盒。里面躺着半枚断镯,裂痕处用银丝镶着梅花,正是他十八岁时摔碎的母亲的传家宝。母亲没有责怪他,只是将碎玉片收好,说等他学会补玉,镯子就好了。这一等,就是三十年。如今,断镯与秀芳的蝴蝶瓷枕残片静静躺在一起,仿佛在诉说着跨越时空的缘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老陈头的思绪却飘回了
1998
年的那个夏夜。瓷器厂的大火冲天而起,浓烟遮蔽了月光。他在火场中四处搜寻,突然听到角落里传来微弱的哭声。六岁的林小雨蜷缩在货架后,腕间的银镯被热浪烤得通红,在她幼嫩的皮肤上烙下蝴蝶形的烫伤。他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将女孩紧紧护在怀里,滚烫的热浪灼伤了他的手背,却也在他的生命里种下了一颗救赎的种子。
守义,把这些裂痕都变成光吧。
秀芳临终前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她的手无力地搭在他的烫疤上,眼神却格外明亮,那个被你救的女孩,她的孩子将来会需要你。
当时的他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深意,直到苏璃抱着碎碗走进
补心斋,直到小雨带着缺耳熊闯入他的生活,那些散落的拼图才逐渐拼凑完整。
老陈头走到窗前,看着雨幕中的景德路。路灯在雨中晕开一圈圈光晕,像极了金缮修复后器物上的裂痕,虽不完美,却自有一番独特的美。他轻轻抚摸着腕间的翡翠镯,那道石纹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如同命运的轨迹,虽有缺憾,却也因此而完整。
原来,生命中的每一道裂痕,都是为光的降临留出的通道。那些破碎的瓷枕、断镯,还有心中的伤痛,终将在时光的打磨下,变成照亮前路的光芒。老陈头转身回到工作台,打开台灯,柔和的灯光下,他开始为小雨的布熊缝制蝴蝶耳朵,针脚细密而坚定,仿佛在修补着一个又一个破碎的梦。
四、重缝时(苏璃篇)
冬至的风裹挟着细雪,将景德路的暮色搅成混沌的灰。苏璃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