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1989年
那是1989年,阳光透过姥姥家那扇积满灰尘的窗户,在客厅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五岁的张小曼站在那张褪了色的绒布沙发上,踮起脚尖去够挂在墙上的老式挂钟。
妈妈你看!我能碰到钟摆啦!她兴奋地挥舞着小手,指尖刚刚擦过铜质钟摆的底部,发出细微的叮声。
忽然,10岁的表哥林肖跑出来,一巴掌把张小曼掀翻在地。咚!
小曼从沙发摔下来,后脑勺重重撞在木制茶几的尖角上。那一瞬间,世界突然变得异常安静,眼前炸开一片金星。接着,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下来,模糊了右眼的视线。
哇——迟来的剧痛让小曼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她本能地用手捂住额头,鲜血立刻从指缝间涌出,滴落在米白色的地砖上,绽开一朵朵刺目的红花。
小曼!林芳惊慌失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她颤抖的手抓起茶几上的纸巾,一层层按在小曼的伤口上。白色纸巾瞬间被浸透,血丝毫没有止住的迹象。
呜呜呜。10岁的表哥开始装哭,我不是故意的。
你哭什么哭你你什么不是故意的!林芳生气的呵斥着林肖。
妈...好疼...
小曼抽泣着,眼泪混着血流进嘴角,又咸又腥。
客厅那头,姥爷依旧坐在餐桌旁看报纸,连头都没抬一下。姥姥慢悠悠地走过来,也没有说话。
林芳见小曼的血流止不住,赶紧带着她去医院,那个年代大街上出租车并不普遍,母女俩只能坐公交车去。车上的乘客马上给她俩让了座位,问:这小姑娘怎么受伤了头上流了这么多血
后来小曼就什么都记不得了,再后来的记忆就是人民医院急诊室的灯光惨白得刺眼。当医生揭开林芳临时包扎的手帕时,她疼得又哭起来。
伤口很深,需要缝合。医生皱着眉头检查额头,然后突然转向林芳,孩子是怎么受伤的
从沙发上摔下来,撞到茶几角了。林芳回答得太快,声音紧绷。
医生意味深长地看了林芳一眼:确定吗这种伤很像是...
是表哥推的!小曼抢着说,不明白医生为什么用那种怀疑的眼神看妈妈。
医生愣了一下,然后蹲下来平视小曼的眼睛:小朋友,告诉叔叔,平时在家有人打你吗
没有。小曼摇头,但表哥经常欺负我,上次他还用自行车撞我的腿...
张医生!三床病人需要立即处理!一个护士突然推门进来。
医生站起身,又看了林芳一眼:需要做个详细检查,伤口处理完后请带她去三楼。
林芳点点头,但她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缝针时,小曼疼得死死抓住林芳的手。七针,医生说是七针。每一针穿破皮肤的感觉都清晰得可怕,像是有火在额头上烧。
回到家时已是傍晚。张建国张建军罕见地提前下班,在楼道里来回踱步。看见母女俩回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
怎么回事他声音低沉,像是暴风雨前的闷雷。
林芳刚要解释,张建国已经看到小曼额头上缠着的纱布,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又是那家子干的好事
是意外...林芳小声说。
意外张建国的声音陡然提高,上个月是自行车撞腿,今天是头破血流,下次是什么林芳,你能不能长点心眼那一家子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吗
林芳低着头不说话,只是更紧地搂住小曼。
爸爸,不怪妈妈。小曼扯了扯张建国的衣角,是表哥突然推我的。
张建国深吸一口气,蹲下来轻轻摸了摸小曼的头:还疼吗
她点点头,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