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从Y城回到Z城的一路,雨不停地下。巴士车窗的玻璃上从里面蒙起一层雾,将外面的世界与车里隔离起来。乘客们大都耷拉着脑袋,睡了,另有几个在摆弄他们的手机,像是只有手指会动的雕像。只有一个孩子现出一点生动,三四岁的样子,在她摇摆着脑袋睡觉的妈妈的怀里,唱着一首我不知名的歌,英文的。
我在Y城的大学念完硕士,来到Z城工作,如今已是两年了。两年的时间里,我回去过Y城四次,加上这一次。每次都见到肖瑶,和她一起吃一顿晚饭,然而我想对她说的话,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于是,每一次在从Y城回Z城的路上,我都在后悔中度过。我想:我应该跟她说的,她即便不愿,我至少也知道结果。但我又想:可是,我在她心里但凡有她在我心里的分量的一半,她也早该看出我的心意了,谁会最多隔一天就给她打一个电话,两年来从不例外呢我的希望过于渺茫了。万一我的表白不成,以后还怎样去见她但我需要一个结果,不管多坏。每一次都在车上后悔四五个小时,下一次,又后悔。
然而这一次,我是怨,怨胜涛——我曾经的室友。毕业之后,他和肖瑶都留在母校工作。这一次见到肖瑶,寒暄几句之后,她就提起胜涛来了,而且一直谈下去。
你这次回来又没跟胜涛说啊毕竟,你们做了一年的室友。她问我,语气和眼神都现出一种调侃的意味。
我说:我只能见你一面就走,时间很赶。你又不怎么待见他,不然可以叫他一起来吃饭。
哪里是我不待见他是所有人都不待见他!除了你,因为你还能和他在一个寝室住一年!我们大家都佩服你!说着,她竖起左手的拇指,撇一下嘴,右手拿着筷子往火锅里下菜。
拿一个不相干的人来缓解一下两个人之间的尴尬,我是乐意的。但我半年才能来看她一次,可不是为了来谈谈别人,而是为了来谈谈我们自己。
我们说他干什么呢我说。
她本来用勺子搅动火锅,却突然将勺子拿出来,停在半空,抬头看着我,神秘兮兮地问道:你知道他最近怎样了
他他还能怎样呢我反倒被她这突然的问话勾起点对胜涛近况的兴趣来了。
咳,亏你们还是在一个寝室住了一年的室友。他被学校解聘了!继而,她以一种预言者的神气补充道:我早说过,他是个神经病!
我愣了一下,追问:他怎么就被解聘了呢
因为他是个神经病呗。她平静地说。
2
其实许多同学早有过这种言论。
研究生二年级结束时,我已经在校外住了两年。我因为有夜里打呼的恶疾,深怕影响了室友,便在外面单租了一个房间,在里面自由地打呼。三年级的时候,学校的住宿条件有所改善,每个房间由原来的住四人变为只住两人。在高昂的房租的压力下,我决定搬到学生公寓来住。
我来的时候,属于我们系部的房间都已经住了人,只剩下一个床位,这意味着,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那个等着我的床位,就在胜涛的房间。我和他虽然都属于一个系部一个年级,但因为专业不同并且我一直住在校外,所以我其实并不认识他。但当我向熟悉的同学打听的时候,却对胜涛这个名字颇有些熟悉,但那人是怎样的,却没有一丝印象。
你要搬回来,和胜涛住几乎所有知道我要搬回学生公寓的同学都这样问我。
我总反问:这有什么奇怪
而他们总是支支吾吾的,也没什么,其实——也挺好的。那么,惊讶什么呢
我搬进去的前一天,本想先去看看寝室里的情况,但我还没拿到钥匙,而将成为我室友的胜涛又凑巧不在,所以未能进去。我想,找个寝室坐着等一下,也许胜涛很快就会回来